胡小军是当今在我的视野里可以看到的陶艺界非常有生气的陶艺家之一。每次看陶艺展时,总会看到他的新作。每一次新作,总要让我思忖半晌。他的作品能告诉我:他不是一个简单游戏陶泥玩火者。他在思考,也迫使观者思考。思考泥、水、火与器之间,用器与无用之器之间,拉坯塑形与手绘装饰之间,审美习惯与审美诧异之间,陶艺与文化之间……那些没有唯一答案的问题。
我常常遥望陶瓷世界里的故事。不仅好奇于它的泥坯成型,釉药结晶升华的演变,更在意它的历史、它的传统、它的时尚、它的类型、它的器貌釉色、它的作用、它的市场、它的作者、它的传承者、它的守护者、它的欣赏者、它的意义……尽管我是真正的陶艺门外的看客。因为它是“China”。更因为我本与“China”万缕千丝的结缘。故而,凡是与“China”有关的故事,都会牵引着我的视线。记得前些年龙泉市梁忆南市长陪我走访龙泉古窑址,看到一座座堆积成山的瓷片,在阳光下发射着熠熠光芒让我赞叹;更有在景德镇陶瓷博物馆,刘新园先生将那个由无数碎片拼接完毕的成化鸡缸杯放在我的手心,那个斑驳依然轻薄晶莹却价值连城的小盏,那种内心的震撼让我永远难以忘怀。数百年前的那个艺匠一把水一把泥一把火脱胎换骨出精美的器物,被官窑的监工因故砸碎深埋在地里。20年前的刘先生的慧眼从土层将其碎片重新回收,再次拼接复原。这难道不是“China”与“天工”巧夺的传奇吗?这个震撼远远超越了器物本身,它拨动的是数千年“China”延续至今的智慧让我感动。
“China”当然必须面对当下。面对着这个空前开放、空前繁荣也空前浮躁的时代。在这样的时期,诞生时代的“天工”是我对“China”世界的期盼。这里我之所以要用“China”而不用陶瓷或者陶艺,是因为我担心我想表达的意愿会被这个材质化的“陶瓷”所淹没,或者被模式化的“陶艺”所变异,而我内心的意愿却是来自我们处在国际境遇下遭遇的感受。在那里,太多的“China”变成了洋式的“ceramic”或者西式的“porcelain”。其实,世界真正期盼的是中国陶瓷“天工”的诞生,其实,这才是“China”当今真正的境界。遗憾的是那个“China”的DNA及其文脉在这个后现代文化的境遇中,常见被异化,甚至被以艺术的名义“恶搞”。随着中华文化伟大复兴端倪的出现,最近这些年来,追求这个境界的陶艺人开始多起来了。尽管,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须在这水里、泥里、火里滚打挣扎,继续演绎着痛苦和喜悦交织的生活。但是,这个方向无疑是正确的。于是,我期盼着“China”主流的复兴,一代真正拥有时代话语权的陶艺人成大器。
我欣赏胡小军近年冠以“溪山”命名的系列作品(“溪山清远”、“溪山深秀”、“溪山春水”、“溪山花雨”、“溪山无尽”)以及“空谷流水”等作品的意境,我想他应该找到丰富“China”世界里的故事——器形釉色与意境浑然天成的表达方式。那是在图像与物像“爆炸”的时代里,对“China”之“器”精神的恪守,有节制地把握传承与发展内在的动力,我以为:这便是对“China”之道的参悟。然而,审读他最近的作品,让我迟疑和思考。不过,我能够感觉到他正在试图对他以往业绩的超越,他对他认知和拥有的资源企图挖掘得更深,走得更远,自然遇到的挑战也就更大更多。我不知道他何时、何地,是否能够真正地突破重围,但是,这种探索者的勇气是令我敬佩的。这种勇气必将在他的作品中烙下了时代的痕迹,更记载着他走向成熟并对“生活感受”的心路历程。
2007年春节前夕于中国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