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劲空灵、古朴有致——金农的楷书信札
□童衍方
春节前夕,应“观想艺术中心”之邀,笔者赴台北故宫博物院,观赏北宋书画、汝窑、图书大展,观摹之余,也浏览诸多私家所藏,无意中,竟访得金农晚年楷书信札,瘦劲空灵,古朴有致,颇堪玩味。
金农楷书信札(见图),纸本,纵14.8厘米,横27.5厘米,文曰:“平素家居以道义相接,四载之隔,念之更深,想老兄亦鬑鬑加白矣!弟衰年已逾七十,近工绘事,今托荔帷先生返杭之便,奉贻二种,可博善鉴如足下者一笑也,并候嘉绥,曷胜神往。七十三翁金农上。学海道长先生尊次。十一月十五日,扬州寄。”钤朱文印“金农”。起首书“手简”二字。钤白文印“金吉金印”。另有朱文收藏印“瀔水审定”。
此信札寓奇变于稚拙之间,含险绝于平正之中。貌似平直,内含空灵,工而不板,瘦而挺劲。虽为楷书,却具长短,广狭、奇正、错落之变化,行气的形式也甚为丰富,字形大都偏长,其中“鬑、踰、返、胜、翁”等字,尤得稚拙之趣。用笔则细劲凝炼,起笔往往似雕版宋体之锐角,刻画入纸,长笔则刚毅含蓄,颇具涩趣,精神内涵,骨力中藏,韵味无穷。
金农晚年,心趋佛门,常断荤血,三熏沐,抄写佛经,喜施天下。所谓“写经满百本,画佛亦千纸”。七十岁后,金农的写经体由肥变瘦,自然而富姿态,趋静、趋雅,更趋禅意。正如其曰:“余近逾七十,世间一切妄念,种种不生……非求福褆,但愿享此太平,饱看江南诸寺门前山色耳。”这类瘦劲雅拙的楷书题其晚年画作,十分契合,可谓珠联璧合矣。
此信札极可珍,虽短短不足百字,却以工楷书之,且年、月、日、地俱全,并可窥见金农虽在扬州,与杭州诸友艺术交往还颇为密切。携信的荔帷先生擅诗精书,检《国朝杭郡诗辑》卷二十一曰:“曹芝字茎九,号荔帷,又号晚客,钱塘贡生,有《洗句亭诗钞》,荔帷为汪韩门高弟,少工制艺……尝手作篆字楹贴。”荔帷又与丁敬友善,丁敬为曹芝刻印八方,并称他为“荔帷才子”,可知交谊非同一般。丁敬在为其所刻的朱文印“洗句亭”边款中,先录曹芝的论金石诗,又录自己的答诗,洋洋一百五十余字,以记一时清兴。而在朱文小印“芝里”的印款中又曰:“荔帷解得老夫篆刻无法之法,以诗来谢相应之速,且要次韵并刻石,亦佳话也。曹唱:烂铜破玉好光辉,多谢神斤大匠挥,不比三年刻楮叶,先生应笑宋人非。丁次韵:石章刻就石生辉,绝似朱弦信手挥,却笑解人千未一,说难吾久是韩非。”由此可见丁敬认荔帷是难得的篆刻艺术知己,可谓“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丁敬的长款佳印,有赖荔帷的相知相促而留下的。读此札后,再赏玩丁敬为荔帷所刻的八方印,则倍感亲切矣!据考,金农在托曹芝带信的前一月还为他作《梅边觅句图》,跋曰:“衣红衣清坐砚处,冷吟伸纸,若有所得,即荔帷也。画毕置新词于上云。”
信札中的收藏者为陈希濂,字秉衡,号瀔水,嘉庆三年举人,工书画,精鉴赏,黄易、陈豫锺、陈曼生均曾为其刻印,此收藏印即陈豫锺所刻,惟不知札中“学海”为谁,敬求贤达赐教为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