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早春,乍暖还寒,柳绿未均。四月初的清晨,我们一行五人,驱车向北进发,应邀去往距市区40多公里外的一个小镇写生、采风。
车出公主岭市区眼前便出现一望无垠的黑土地。透过行驶中的车窗,举目远眺,毫无遮挡的村村落落,在远方广阔的地平线上起伏跳动。初醒的大地仿佛像一位晨妆中的塞外公主,丰娆的身体淋浴在晨曦之中。近处村头的细柳虽只是呈现出一小抹微微的淡绿,但在北方大地素雅的背景上,已是有些惹眼了。这时我的视线里已经有牛或几只羊的影子,我们已经进入乡村原野,回归自然了。昨天还阴沉沉的天空,现在也如同大家的心情一样,一下子晴朗起来。
车行一个多小时到了秦家屯镇,联系上画友林士君。听说小镇附近有朝鲜族聚居,还可能保留着老式的朝族风格的民居,于是我们开始寻找起来。大家伙都似出笼的鸟儿,争先恐后地从车里跳出来,迎着吹面不寒的杨柳春风,端起早已挎在胸前的相机,分头去寻找自己满意的景物去了。在村民的指引下,找到了一所朝族中学,校园已显得破乱不堪,但看得出这里当年曾经兴盛过,只是随着赴韩国打工人数的增多而日渐衰落了。我和臧春甫又在学校的后面找到了一户朝鲜族民居。朝鲜族的民居很有特点,都用整根的稻草一层层铺在房顶上,坡度也很陡,门窗却显得略小,但感觉很浑圆、温暖。房檐下挂着一串串火红的辣椒。也可能是为了防火,烟囱和房子都有一点距离,在一侧单独竖立起来。本想拍几张照片作资料,可门口育稻苗的塑料大棚档住了我的视线,没有合适的角度下手,只好用速写画些局部,记录下这富有民族特色的小屋。
我此行的目的是要寻找记忆中的那种老房子。于是林士君带着我们又向北行了三五里,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中央停下。从这村走到那村,从村西找到村东,将近傍晚,我终于在村头一户农家小院里发现了一座具有东北特色的老房子。在下午柔和光线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温暖的灰色调子,造型虽然略显平淡,色彩也有些单调,但却不失自然、朴实。由于年长日久,墙壁已有些倾斜,墙上的黄泥已不知抹了多少遍,裸露着岁月的留痕。起伏不平的房顶用灰褐色的草绳随意地捆拢着,屋檐上压着大小不一的砖头,褪色的稻草早已被苔痕和泥土掩盖住了。窗户被随风作响的塑料布覆盖着反着青灰色的光,远远望去,好似一位饱经风霜而倔强的沧桑老者,傲立在那里向你诉说着遥远的过去。屋前散乱摆放着农家所使用的手推车、锹、镐、锄、土筐等农具。短墙外、水井旁高低错落着几口大小不同的水缸或盛酱的缸,柴草堆放在房子的左右,自家或邻家的鸡、鸭徘徊其间。这时,不知是隐藏在什么地方的狗忽然乱叫起来,打破了这田园的宁静,似乎是在欢迎着我们一行的到来,真是让人既惊恐又激动。这就是我要寻找的老屋吗?现在,这样的老式房子和院落在这里已不多见,取而代之的是处处可见的红砖瓦房,带有喜字的大铁门,红砖院墙,已无地方特色可言了。
在我童年美好的记忆中,在北方寒冷而漫长的冬夜,在故乡老屋温暖的火炕中间破旧的书桌上,一盏煤油灯微弱的灯光里,有我和兄弟们读书、翻看着小人书、挥动画笔的身影……
故乡的老屋拆除许多年了,现在已无处寻觅,它会在我的灵魂深处消失么?
早春的暮色中,我再一次回望晚风中呻吟的老屋,似有一点微尘模糊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