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读白居易的《竹里馆》诗:“月出鸟栖尽,寂然坐空林。是时心境闲,可以弹素琴。”只觉得诗意美,却没有体会到诗人写出了古人弹琴时追求的最高境界:清。即清远、清静、清和、清朗之意。近年读《古琴》一书,才知道古代文人对弹琴十分讲究,弹琴不仅为了“清”,更是以琴言志、寻觅知音、与道妙合。因而有十四不弹之说,即在下列十四种情况下不能弹琴:“风雷阴雨,日月交蚀,在司法中,在市廛,对夷狄,对俗子,对商贾,对娼妓,酒醉后,夜事后,毁形异服,腋气臊臭,鼓动喧嚷,不盥手漱口。”足见古人对弹琴虔诚到何等程度!东晋名士戴逵为了不做王门伶人,甚至当场将古琴摔破,以示决心,传为千古美谈。
弹琴如此,作书绘画也如此,素有“琴棋书画”之说。在古人的眼里,这都是十分高雅的文化活动,都需要虔诚恭敬。尽管书画与弹琴有所不同,但对精神和艺术的追求都是相通的。联想到今天书画界看起来空前繁荣,然而浮躁之风日盛,铜臭之气弥漫;“大师”满天飞,“大家”满街走,在名利的驱动下炒作、作秀、制假层出不穷,各类“大赛”此起彼伏,却弊端不少,猫腻多多;出场费、润笔费不断攀比、飚升,美其名曰:不是为钱,此乃身价耳。书坛上还发生了为备战国展而半夜狂叫、撒手人寰的悲剧。更有甚者,连为公益事业写字也要收取“润笔费”……凡此种种,与古代文人追求的宁静淡泊、高洁风雅、不为五斗米折腰、不事权贵的品质相去甚远。
诚然,书画与弹琴有所不同,自古如此。如:酒醉后不弹琴,对书画家就应另当别论了。古代就有张旭、怀素、徐渭嗜酒如命、以颠狂闻名,千古留芳的《兰亭序》也是王羲之在酒后留下的不朽名作;今人酒后书画的例子就更多了。此外,时代发展了,有些观念也应随之改变。如“十四不弹”中有“不对商贾”一条,但今天是市场经济,不为商贾就不现实了。
考虑到古代人们关注求道,今天则看重逐利;又考虑到书画与弹琴的区别,所以我觉得十四不书画确实困难。好在《文会堂琴谱》中还有“十四宜弹”一说,即“遇知音,逢可人,对道士,处高堂,升楼阁,在宫观,登山埠,憩空谷,游水湄,居舟中,息林下,值二气清朗,当清风明月”。在这十四种情况下创作,就比较现实,比较宽松,比较符合书画家们对精神和人格的追求,也有利于树立正气,多出好作品。
名利之下,众生皆苦。正值明八荣、知八耻之际,不知诸位能十四而书画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