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悟是浙江绍兴人。绍兴是中国少有的文化名城。政界名人从原始时代的大禹，春秋战国时的范蠡、勾践一直到周恩来、蔡元培、秋瑾、徐锡麟等，自不必说。仅文化名人王羲之、陆游、徐渭、陈洪绶、赵之谦、任熊、任伯年到鲁迅，都是第一流的人才。我到过绍兴，此地有山有水，茂林修竹，磅礴郁馥，清明灵秀之气，到处可见，其凝结钟赋于人者，或善文，或善画，皆不同凡响。

　　绍兴的各种人才中，以善画者为最多。渡悟也在绍兴这片青山绿水中，得到不少绘画的灵气。他画画，他研究，对于和绘画有关的里里外外的各方面知识，他胸中自有主见。绘画为了什么，应该怎样画画，应该怎样变化，他都有一套不同于常人的认识。

　　画画画得好的，也是一门学问，但是读书识字、做文章画画、做学问，最终为了什么，也就是其终极目的是什么？糊涂人当然不管什么目的，但也做不好文章、画不好画。真正有学问的人胸中是应该有数的。严复在《论今日教育应以物理科学为当务之急》一文中，引用了张横渠的话说：“学贵变化气质。”我认为有道理。当然，经济是个基础，没有这个基础，一切事都办不成。学习、识字、做学问，都需要有经济基础，但有了经济基础，有的人并不学习、做学问，而成为“富贵俗儿”。《孟子滕文公上》有云：“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五谷熟”便是经济基础，饱食、煖(暖)衣之后，就必须接受教育，否则便近于禽兽。“禽兽”就是没有教养的，“禽兽”的反面就是“学贵变化气质”。一个国家虽然很富，但人的气质都很差，那么，这个国家仍然是落后的，仍然是被人看不起的，反之，这个国家人人有气质，那么这个国家便是高尚的，受人尊重的。

　　怎么变化气质呢？就是学习、做学问。

　　渡悟就是一位不停学习的人。他已经是一位成功的人士，经济也很有基础，但他还在刻苦钻研艺术学的一些课题。

　　其实，渡悟本色还是一位画家。他曾经从事过建筑工作，建筑需要画图的基础，他从小就爱画，从事建筑工作，使他更爱画，而且他一直和艺术家们保持良好的联系。他常向很多大艺术家、大理论家请教、学习，提高自己的修养。他也赞助过很多学者，和学者交朋友，得到很多学者的指点和启发。他很早就收藏艺术品，其中有古代大画家的作品，如陈洪绶的，吴昌硕的，任伯年的等等；现代画家，他收藏有齐白石的，潘天寿的，还有李可染的，而黄宾虹的画，他收藏得最多，可见他的眼光之高。而现在健在的画家作品，他也收藏一些，主要出于对画家赞助的目的。

　　渡悟收藏绘画，并不为了升值，除了收藏本身意义外，他主要用于学习。他特爱黄宾虹的画，能辨出黄宾虹的真伪优劣，而基本无误。

　　渡悟的画也主要是师法黄宾虹的。说是“主要”，即是他研究黄宾虹多一点，实际上，他是“无所不师，无所必师”。凡古今中外，诸家之所长，皆在可师之列，是所谓“无所不师”也；凡是不合于我者，都不必师，故曰“无所必师”。即使无名之辈的画中，有一点可取，也在师法之列，即使是大名家的画中，有不可取者，他也不学，这就是善于取合。但渡悟所师法者还在大写意一路居多，他的性格是豪放的，所以，他也喜爱豪放一路，特别是徐渭、吴昌硕、王震、任伯年、蒲华、潘天寿一路，其他后来出现的刘知白，他都格外喜爱，兼而收之、综而采之，并化为己有。

　　但渡悟反对媚俗。他认为书画一媚俗就无药可救了，所以他下笔特重格调，宁荒率，宁拙稚，而不使巧媚华丽。开始，渡悟挥笔，开张明魄，放笔横扫，直抒胸臆。大泼墨式的作品，固然使他的性情得以抒发，但笔下却有空疏之意，于是他又收敛，回复传统，从勾皴开始，点染、收拾，作品趋向严谨，但风格却不如前一时期突出。于是他在综采前人之长外，还要更自立意，专为一格。于是他合二者之长，连泼带勾，或勾皴点泼同时为之。他用笔坚实放纵，虚实兼有，又潇洒又变化；用墨大胆泼辣，纵横涂抹，但浓淡干湿随意中法度。而且，他的悟性好，中国的宣纸、笔、墨在他手里很快得以掌握，继而能得心应手，加之他见识多，阅历丰富，所处之地文化传统深厚，所以他的画一出手就不同凡俗。大画有大画的气势，小画有小画的情趣，既见出传统的格局，又显现出个人的情怀，有文化的积淀，有时代的特色。

　　当然，并不是说渡悟的画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更不能说他的画已登峰造极，画人不可以无年矣；渡悟还年轻，还在学习，还在发展，还在变化气质，他的画也在发展。

　　而且，他还有批判的勇气，他反对陈陈相因、纸绢相承的风气，又反对一味地模仿西方，但也反对拒绝吸收西方。他的思想也是开放的。但他的画一开始就不俗，格调就不同一般，加之他的批判精神，兼收并蓄的学风，他的画大有发展前途。希望渡悟继续努力，多读书，多研究，多思考，勤于实践，再悟古今名家用笔用墨之法，使其用笔更精到，用笔更圆融，更具苍莽之气，则画到一层楼矣。

　　当然，如前所述，渡悟绘画，不为名，不为利，而为了“变化气质”，气质变了，画也就变得更有气质，格调更新，画画更有气质，人也就更有气质，相得益彰，画与人共进也。

　　2007年3月于中国人民大学林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