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其他人接到《美术报》社的这封约稿信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太清楚《美术报》到了今年为什么才只有十五年华诞。也许就一个媒体从受众的角度去考虑,抑或由于其他原因只能甚至于选择了这种许可,尽管出于选择者的百般无奈。媒体虽然被划分成平面的立体的主流的非主流的甚至虚拟的种种。我不管其他人用什么样的目光对待这一切,而对于我来说,一切曾经与我的人生发生过关系的媒体,我总觉得它就是一个生命的活体,如同我这个人以及我边上的人,曾经平面曾经立体曾经主流非主流有时候曾经甚至很虚拟等等。其实这一切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行走或步行走在人们身边的时候,你的人格魅力是如何存在于你周围的人们的生活和人生乃至呼吸吐纳的。媒体和人一样,都希望得到人们的赞许而不希望得到人们的诋毁。可是假如有一天一个媒体既没有人们的赞许又没有人们的诋毁,更有甚者它的存在与否对于人们根本无关紧要,那将会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基于这个原因,才使我在接到《我与〈美术报〉》这个约稿时蓦然回首,才对十五周年的概念产生了异议。我是《美术报》的忠实读者,可惜的是我没有好好收藏过《美术报》,这大概和我的性格有关,比如我是个爱风景和爱与有关风景的绘画文字音乐的人,但是我很少有收藏它们的习惯。记得好不容易在一个下着秋雨的季节,开着车孤独地在一处蜿蜒的不知名的山路上游荡的时候,曾经下决心要收藏班德瑞的DVD,因为那仙境般的乐曲令我终生不能忘怀。可是我没有这样做,原因是这一辈子感动我的人和事实在太多太多,至今清楚记得很多年前发生在《美术报》和我之间的一件事,至今仍令我感动不已。
那时候我供职在浙西南山区一个小县城的文化馆。1985年的夏秋之间我有了一次由潼关入陕再由陕西南进宁夏青海甘肃的长途旅行,那时候没有高速公路,一路上,我们借助一切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游历了无数几乎奇妙的景致和几乎奇妙的人生。一路坚持用宣纸和册页写生,我在回来的途中将这些写生请苏渊雷、陆俨少、童中焘等先生指点,记得童先生对我的写生给予了很大的鼓励,他甚至认为这种写生可以在《大众美术报》发表,让大家学习。童先生还建议我把作品拿给《大众美术报》的傅伯星同志看看,那时候不像现在有私人电话,我仅凭记着傅伯星这三个字就来到《大众美术报》。傅先生与我素昧平生,当我将写生一一打开时,傅先生连连赞叹,那时正是八五思潮过后,傅先生认为我的写生里足以证明中国画不会穷途末路。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把这些作品留在这里拍照在报上介绍,因为那时候浙南山区拍一张彩照还是一种奢望。我说回去时拍了寄过来,傅先生点点头,我至今还记得他那一头和智慧不怎么成正比的头发,和他那办公室发出“吱吱”声的日光灯。
大概是我的用心吧,回去之后我将作品拍了彩照邮给了傅先生。我不是太奢望的人,所以这照片一经寄出也就把这件事连同心情打了包。谁知有一天,一位朋友到我的办公室转告另外一位老美术对我的关怀,劝告我以后不要再通过不正之风到外面发表作品,并说有一张刊登了我大半版作品的报纸,已被作为证据摆到了县里有关领导办公桌上。这时,我才知道我的写生作品已经被《大众美术报》发表,同时也解开了单位订的《大众美术报》迟迟没到的谜团。虽然县里的领导没找我谈话,可那种被背后指指点点的感觉还是挺强烈的,尤其在地方的同行里,我好像做了件大逆不道的事。不过见了面,倒还是说赞许语言的多一些。我自己也很郁闷,郁闷得甚至不想再画画了。我想《大众美术报》把我的好作品刊登出来,和大家有个交流的机会,应该是好事情,况且我与美术报不论领导和编辑素昧平生,根本不存在不正之风。
过了好久,我收到了样报,记得那期报纸用了半个版面刊登了我的写生,还加了编者按。20多年过去,期间我经历了人生的许许多多,至今还能一直逗留在美术工作的岗位上,这不得不感谢《大众美术报》的那次介绍。上世纪90年代初,我曾经在文学和戏剧岗位上干了好几年,有一次面临着我应该评什么职称的讨论,地区文化局的领导提起了我如果能在美术岗位上,将来的作用可能会更大一些,说让他归队吧!据说研究时有领导还提起了这版《大众美术报》。说到这里,我还不得不感谢那位将这份报纸用来作为向上级打小报告的人,要不我现在八成是隔着舞台的布幔而遥望美术——我心灵的家园了。
也就是这段时间《大众美术报》好像和京城的一份类似的报纸发生了法律上的问题,这个问题似乎还挺让人揪心的,因为那时候在出版和著作权立法方面不如现在。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另一份类似的报纸不见了,而《大众美术报》却变成了《美术报》。再一次接触《美术报》这是2000年的事情了。当年5月我要在中国美术学院开一个画展,恰巧林海钟到丽水看我,要我把展览图录寄一份给《美术报》的王平,记得他还在图录里附了一张小小的纸条。我展览的时候,见到了王平,记得他说收到我图录的时候一看时间,如果这消息刊登下一期就是马后炮了,所以只好将原来的版面撤下一块豆腐干上我的消息了。
2002年秋天,我移居钱塘江南岸,好像我还在整理起居物品,就接到王平打来的电话,问我是不是搬到新家了。不多久王平和他的几位《美术报》同仁就来到我家,走时王平说:赠送一份《美术报》,表示我们对你乔迁之喜的祝福吧!
这一晃又是六七年,《美术报》步入了它的厚报时代,无论发行量和学术高度,恐怕没有一份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业内报纸,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我不可以想象假如没有《美术报》,我们的生活是一种什么样子,假如没有《美术报》,中国的美术从业人员会是什么样子,尤其是一些有好多好多关于美术现状的议论要发表的人,《美术报》无疑是他们排解胸中抑郁的最为理想之所在。还有一些勇士斗士,忽而儒雅忽而骄横,无论如何都在叙说着一个道理:美术不再是无声的艺术,美术不再是美术家孤芳自赏的艺术,大部分美术家不再是穷困潦倒,而这一切也许可能都是因为有了《美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