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夫兄逝世转瞬已十年了,有三件事我永远不忘。
一、热忱于篆刻艺术事业
热忱于篆刻艺术的人很多,而热忱于篆刻艺术事业的人却很少。在上世纪60年代,杭州的篆刻被“文革”的铁帚扫进“冷谷”,刀锈石碎,寂寞冷落!但杭州毕竟是“浙派”的发祥地,许多爱好篆刻的人,他们却念念不忘“秦汉”,津津乐道于“斯籀”,篆刻是他们心地上的“野草”,一遇春风就又会复萌。“文革”一结束,记得钟久安先生以私人的名义要续成“农民革命印谱”,这时左夫就行动起来了,他走门串户去邀约一些篆刻爱好者刻作。有的人“宝刀”已经弃置,左夫就把磨得亮亮的刀送上门;有的人印石无着,左夫就把自己弄来的萧山红石锯成一片片像豆腐干那样大的印材,奉送上门。于是情动于心,技痒于手,杭州的篆刻又在荒芜中复萌了。后来,中国美院中人发起了刻作《革命英雄印谱》,左夫又担任着“志愿者”,走东家、串西家,奔走不暇。这次篆刻创作规模较大,基本上动员了当时杭州的篆刻家,由刘江、徐银森、张耕源、陈仲芳等共襄其事,试以“简化汉字”入印,正式出版,可称是杭州篆刻的初春。上世纪80年代初,省书协成立后,组织刻作《兰亭序印谱》和《茅盾笔名印谱》,作者扩大到全省,从此浙江的篆刻开始走上了正轨。杭州市工人文化宫举办了“印友会”,有几百人参加,这是浙江篆刻艺术复苏的春天。我极其简单地叙述浙江篆刻在解放后复兴的开始是想说明:群众是浙江篆刻史的主人。事物始于萌芽,我们不能忘记左夫对于篆刻艺术事业的热忱!
二、一颗“创新”的心
“文革”后,左夫是属于篆刻界的“遗老”,但他人老心不老。他的篆刻面貌一出现,就是全新的,表现于两个方面:一、文字。他认为印应随时代,现在汉字已经简化,以简化字入印是历史使命;他又认为篆刻要顾及传统,应该把简化字篆化,以适应“方圆”的艺术要求。后来,马王堆的竹简出土,他很快地汲收竹简文字入印,又采取砖文入印,形成了他篆刻用字的特色。在文字内容上,他提倡“口语化”。二、刀法。他用左手执刀,刻印时身体站立着刻,大刀阔斧,表现出锋芒毕露强烈的冲激力,很有气势。在杭州的篆刻家中,他篆刻的风格是独一无二的。创新是一种探索,有成功,也有失败,原因复杂,这里不作赘析。创新总是艺术发展的动力,这是肯定的。左夫的创新精神是难能可贵的,不可无“一”。
三、“和而不同”的胸怀
上世纪80年代初,我退休在家专心篆刻研究,与左夫往还甚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成为“莫逆之交”。说“莫逆”,似乎不切实际,因为我们之间,相“逆”之处很多:(1)在篆刻艺术上,我们观点并不一致,他坚持用简化字入印,而我开始极力赞同,后来经过一段时间实践,又恢复用篆书,但不排斥简化字入印。我喜欢篆刻理论研究,他反对“爬格子”。他喜欢用刀锋芒毕露,我采取含蓄蕴藉。(2)在性格上,他外向,好动;我内向,好静。(3)在生活上,他喜欢热闹,常赶上“一夜鱼龙舞”;我喜欢在“灯火阑珊处”。那时,省文史馆每年夏天安排馆员去避暑,左夫总是和我同住一室。外出时,我喜欢寻景写诗;他喜欢到竹林中去挖掘小毛竹制拐杖送人。总之,我们两人是“南辕北辙”,情趣各异。因此,差不多天天有争论,甚至使用唇枪舌战,越战越高兴。习惯成自然,倒觉得这是“日涉成趣”,生动活泼,不但不影响彼此的感情,反而成为“莫逆”。我深深地体会到左夫有“和而不同”的胸怀。这是一种“伟大”的修养,是一个艺术家最需要的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