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维耿是一位画家。到现在为止,我对饮酒之外的黄维耿了解非常有限。认识他是在一次朋友聚会的餐桌上。在杭州生活,有西子湖、杨柳岸作背景,一群喜爱写写画画的朋友聚在一起,合该饮酒作诗、笑谈风月。而今夜的我,只能关起门来,风也不管,月也不管,开始写画家黄维耿,还朋友的一个许诺。记得那晚闹哄哄的,好多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忙着打躬作揖,忙着敬酒吹捧。黄维耿一直温和地微笑着,说话声音不大,是属于谦逊不张扬的那类。他坐在我身边,酒喝至一半,忽然问我是否参加过在印象画廊举办的那次抗震救灾诗歌朗诵会。我说去过的。他立即兴奋起来,说我们见过面的。经他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在那次诗会上,他捐赠了一幅画,是托我身边的一个朋友代他捐的,他自己根本没露脸,送完画便悄无声息地回去了。据说那幅画后来拍卖了6万块,通过红十字会全部捐给了灾区人民。
这是个盛产诗人、画家和美女的城市,散发着梦幻般的气息,是凡俗与超凡脱俗,红尘滚滚又遍地月光。黄维耿低调、颓废而又热情地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光影里,穿梭在各色各样的朋友们之间。他的低调、颓废是他对生活的态度,热情却是他对朋友的态度。
至今,我家里已有他的两幅画,一幅是荷,一幅是兰。这两种花是我喜欢的,这两幅画也是我喜欢的。他画的荷清雅脱俗,笔墨间流淌着宁静悠远的品质。他画的兰是抒情的,不是炽热,而是温暖。我喜欢画里的那分静与温暖,呈现了一分难以言述的专属于江南的安详与情调。我不会作画,但这并不妨碍我对画的喜爱。
那晚,一群人由画开始,忽然便聊起了刚谢世不久的谢晋。黄维耿的声音里充满叹息,凝重的神情里溢满怀念和感激之情。对他来说,2008年的10月1日,本来是个平常的一天,但因为谢晋的到场,和半月之后谢晋的突然逝世,黄维耿必将终生铭记这一天。
10月1日,由《美术报》举办的首届美术报艺术节,在浙江世贸国际会展中心亮相。全国有260余位名家参加,展示了他们1000多件艺术精品。谢晋在有关领导、朋友的陪同下,也来参加这场艺术盛会。
谢晋站在黄维耿的一幅《水乡》前,久久不肯离去。身边的人曾劝他去台上就坐,他执意谢绝了。谢晋对黄维耿说,我喜欢这幅《水乡》,我是专门跑来看你这幅画的,它让我想起了许多童年往事,我们电影人用胶片来展示美丽,而你们画家想用一种静止的手法来展示和留下美丽。好!好!且把美景留下……这位德高望重用电影胶片书写人生的大导演,在那一瞬间,卸下了身上所有的身份与名望,回归到另一种游子的心境。一个85岁的老人,站在画前回忆他的童年、故乡、以及历历在目的往事。这份喜欢,归根于美学,归根于对江南文化的喜爱。江南,是越剧的故乡,是唐宋词的故乡,也是谢晋与黄维耿共同的故乡。
我相信谢晋在《水乡》这幅画里,一定寻找到了一条回归故乡的精神路径。谢晋在画前不断叹息。这样的叹息远比欣赏和赞美更加充满爱的力量。这是巨大的情感在瞬间获得释放的叹息,是面对生命里不可言述的温柔的酬谢,就像死对生的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