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创作只有在超然于功利之上并不计较个人的利害、荣辱与得失时才能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最佳状态,然而一切艺术创作又是一个人的物化过程。人为的工巧要升华到第二自然的境地,就必需于理法中融入情趣,泯去人工雕凿的痕迹。不假造作,浑然天成,一切都是真性情的自然流露,这才是艺术的真谛所在。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物为我用则乘物以游心,法为我用则驭法而入化境,特别是书写草书,意多于法,非藉兴会不可。当圆熟的技巧,深厚的功力,创作的激情,突发的灵感,强烈的个性,丰厚的学养与洒脱的放逸交织融化在一起时才能臻到出神入化的空灵境界,故前人常叹曰:“草圣最为难,龙蛇竞笔端。”以其放逸而不拘于理法,如水中之月,镜里之花,羚羊挂角,无迹象可求也。
吾友丁申阳,一介布衣,两袖清风,不汲及于富贵名利却能于超逸中下实际功夫,初以楷法为尚,力求沉着,得颜之沉重,褚之轻灵,然而以楷入行,沉酣于宋元诸家之间上下求索,十余年间,研精殚思,寸心几呕,未尝有一日少倦, 其间他更是把大量的时间花在阅读上,其中包括历代诸家碑帖墨迹,纵横博览,雄视古今,最后他把着力处放在与自己的气质和个性相吻合的大草上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这种由博返约,以一点突破的方法在当今快节奏的社会生活和当今书坛的激烈竞争中无疑是一种明智的选择。目标既明则胸有主宰、日夕寝馈于张旭、怀素及山谷的草法之中,于精心临摹中领其旨趣. 吸其元神,又于明代王铎、张瑞图巨幛大幅,气势酣畅的草书作品中得其营养,最后逐渐熔铸出他在大草上,萧散俊逸,空灵淡荡的独特风格。其作品屡在多届全国书展中展览并获奖,1994年又荣获上海十大青年书家“谢稚柳书法提名奖”,近年来,全国多种专业报刊亦为其作了专题介绍,在上海美术馆举办的个展更是赢得了众多行家称赞。在一连串的成绩中他依然故我,保持着一种宁静淡泊的心态。我曾多次观看他写草书,一枝长锋羊毫在纸面上挥洒时的情景,着实给人以一种美的享受。一种解衣盘礴的气概,从容酣适的自在,悬腕之际,高处落墨,远处养势,似水之兴澜,如珠之走盘,有沛然不可止遏之势。从其局部的点画来看。似到家似不到家,似用力而似不用力,于有意无意之间流露出一种“逸”的精神,但从整幅布局来说,他认识到一切优美的形式都有一种韵律,一种气度和一种力量,胸中已有浩荡之思,腕下乃发奇逸之想,细观其布局,阴阳向背,纵横起伏,开合锁结,过接映带,奇正疏密,穿插争让,曲折盘旋,参差错落如霞舒云卷,点画之间,莫不调畅,而血脉贯注, 首尾照应又将散割的局部统一成完美的整体,给人以一种精神团聚,气足神完的审美愉悦。字里行间,充溢着一种力量和智能,流露出一种洒脱和才情。近年来作为上海地区唯一的中国书协草书委员会委员,丁申阳无疑已成为海上书坛之中坚力量。
当然,严格地说,我并不认为丁申阳的草书已臻到他理想中的境界,气清质实,骨苍神腴,炉火纯青的老辣还需要时间的磨练而归朴返真,渐老渐熟乃造平淡简静的自然王国仍需要学识和风雅的熏陶。但我深信,当其火候即到,功成名就之日,正是其行将就木,齿牙动摇之时。至于其作品是否能经得起历史无情的检验而赢得身后之名还将决定于他在今后创作中的审美观念和艺术见解。艺术尽管是一种游戏,但落笔却要作千秋之想,真性情的自然流露只有与功力、学问、技巧交融时才能体现出一种人格力量和人文精神。今丁申阳将其近作结集付梓,故乐为之序。
(本文系《中国当代书法家系列丛书·丁申阳作品》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