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设计师的 3秒钟
■中国美术学院 连 冕
Alex是我在母校时的博士班同乡,都是香港人,却有两种挺不一样的处事态度。当然,必须强调,他比我年长不少,是我的“老前辈”,更是香港社会的成功人士。他的事业在香江,而我则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在大陆厮混。除了这些,讲讲我们的不同还有一点值得提提,也即,他是一位多年从事玩具设计的高手。
何谓“高手”?这在平常实在难得求证,但问题的重点在于某些特定时段的特殊心境。
近4年前我和他初晤,闲来无事,逛至北京“宜家”,在儿童空间展示区,我倒是被他的“独特”所触动,有了迄今难忘的印象——彼时的Alex忽然冲向一匹摇摆木马,年纪不轻的他腾地坐了上去,嘎吱、嘎吱晃了起来,满脸享受。在我惊讶的表情前,这位“老先生”慢悠悠地撇着头用粤语笑言,“我是做玩具设计的,我有本事在3秒钟之内就变成儿童”。
好一种“3秒钟”的能力,这可是一位1978年毕业于“香港理工学院”(即“香港理工大学”的前身),从业约有30年的玩具设计师的一句最直白但又最专业的表述。我不得不敬佩这位“行家”,他的创作可能并非如某些故作玄妙的“大师”——成天介吊出一副黑白不明的“青眼”,装出一派愤世嫉俗的“豪情”,而是简单地将自己“降格”为赤子,设身处地用经过院校教育、训练过的表现技巧,将孩子们可能的需要充分且淋漓地“规划”为一件件可靠的现代制成品。这,正是“设计”的真谛!
近几年,在西方玩具和日本动漫的左右夹击下,我们渐渐意识到婴幼儿,甚至是青少年完全失去了本土游戏资源的哺育,孩童们在“奥特曼”和“芭比”的阵营中,真个是被“扁平化”了。中国这片西式、东瀛式玩具的最大代加工地,真的只剩“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本领了。
我在课堂上,曾不止一次向更年轻的朋友们展示过山东高密的土产“叫虎”——它用淘洗干净的粗泥与制作食用“花馍”的染色剂捏塑、图绘而成,并在“腰”与“胸”的连接部位粘上一圈儿羊皮、牛皮,以便孩子们握在手中挤压时,能因为空气缩进、震动而从“虎嘴”里发出有趣的“汪汪”犬吠。
这种玩具的机智在于,它同样是成年人尝试用孩童的眼光观察这个可爱世界的结果:粗泥虽贱,但成本可控,还可回收再利用,以致不怕摔打,因为损坏后最多再买一个、再做一个,反正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着色的颜料可以直接食用,孩子们即便口水连连地啃咬,也不会因此“中毒”;老虎身子的“羊皮”关节是唯一的松动处,但“叫虎”各部位总比孩子的嘴大,不怕吞进小肚子里成了需要洗胃的“诱因”,当然,即便吞了,也就是块儿不硬不软的“土疙瘩”罢了,或许还能补钙、补铁;最重要的,是在挤压发声的同时,既锻炼了婴幼儿的手劲和灵活度,也培养了小朋友对于世界的体认和了解,啥是老虎、啥是小狗儿,声音又是大不相同的……不错,这个据说起源于明代的小小“土玩具”变废为宝的优点我还能列举上十几条,倘要总结一句,我得说,它可是一种曾经最适合中国环境的、最“浑然天成”的人造物了。
遗憾的是,随着经济的畸形勃兴,“泥叫虎”因其独特的“土味儿”,在当地竟化身成送礼的“高档货”。原本几毛钱、几块钱的小东西,现在用上化学颜料,红红绿绿地塞满一锦盒,居然要价上千!看来,我不得不再下个“轻率”的论断了,就玩具这一项貌似再简单不过的操持看,我们的设计界实在是危机四伏。
首先,老祖宗那种“3秒钟”的本领我们无法更好地承继、发扬。其次,面对国外“玩具总动员”一类“大片式”的制作入侵,只能用一类真个是粗鄙的“家伙”简单应对。试问,我们的设计师、我们的某些腐儒,到底是在为自己孩子健康地长大而设计和管理,还是在为利禄、功名奔命和效劳?
《喜洋洋与灰太狼》或许是一个比较成功的个案吧。但从“喜洋洋”的身上,同样可以非常明显地找到日本动画的痕迹——很不幸,这几只小羊和那头可恶又可爱的傻狼,虽称不上“山寨”,但终归只是东瀛卡通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