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彼岸——谨此缅怀周永家先生
——谨此缅怀周永家先生
■刘红(北京)
周永家先生走了。一切是那样突然。初闻噩耗,我难以置信,电话给青岛的海军画家张明川,他正在现场帮着治理丧事,从他那里得知,上周三,也就是9月4日,周永家在取报纸时曾跌了一跤,然后,一直昏迷,直至9月8日,生命,被一股自然的力量裹挟着,就这样沉下去了。
看着静静躺在书桌上前年他出版的《周永家——此岸·彼岸当代中国名家水域墨痕》,不由喟叹,从此岸到彼岸,原来只是一瞬。想到不久前他曾嘱我给他的作品写点文字,可是由于忙碌,竟然一拖再拖,以致成为永远的遗憾。唉,人生,有多少等不得,又有多少遗憾啊!心痛中夹带愧疚,泪,不由肆意纵横。周老师,请原谅我的疏忽。
他经常参加我们单位举办的一些学术活动,我有幸多次看到过他的走笔。我曾参加过不少笔会,见过许多画家在大庭广众下作画,他们不论是丈二巨幅,还是盈尺团扇,大多是谈笑间一挥而成。可是周永家不论笔会是何规格,不问宣纸好与坏,也不管围观者多与寡,他都是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地在那里泼墨运毫。他不时顿顿挫挫,然后若有所思。他在思考,这方寸之间,哪里浪高,哪里船深,哪里礁石林峭,嘴里并不时念叨:“大而空,不耐看。一定要合理布局。”于是乎,各种技法交错碰撞浑然一体,海的神韵在笔墨纵横间驰聘。色、墨、水各自为用,相得益彰 。就在别的画家掷笔喝茶互相喝彩之际,他仍在忘我的状态中。良久,一张水墨酣畅、博大深邃和壮丽雄伟的大海作品淋漓于众人眼前。说真的,在墨的浓淡和色的深浅上,若非多年积淀成竹在胸,难至此境。这时,他会摘掉眼镜,虚心地拉着身边的人要其“提提意见,提提意见”。
他是辽宁人,在山东青岛多年,有着山东人的豪爽与大气。他在诗集中曾写道:“将军艺出,靠积累功夫。天资灵性,勤奋勇实践,江山万里行。饿肌肤劳筋骨。”这既是他的自白,也是他的足迹。1956年他参军。从此,大海给了他一片广阔的天地——博大雄奇、广袤无垠、虚幻莫测。这,也成为他无穷无尽的艺术创造源泉。
上世纪80年代,周永家悟出了海岩与浪脉肌理的大海符号,完成了“大海礁石皴”的创造,形成了个人的绘画风格。他没有进过正规艺术院校,他的创新完全是通过体验生活和个人感悟而生。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进过专业艺术院校,所以,他的作品少了一些匠气与教条, 而独具自然浑宏,气势博大、人生沧桑之大美境界。不论是描绘海军现代化建设的光辉历程;还是记录海军官兵抢险救灾的悲壮场景、讴歌海军将士奉献海疆的无私情怀;抑或刻画渔民淳朴而甜蜜的渔家生活;抒写大海神秘莫测波澜壮阔极美的世界。这些作品展示了画家深厚的生活底蕴、高度的艺术修养和精湛的绘画技巧。近些年来,他又对诗词、书法多有涉猎,出版过的诗集、文集与他的绘画艺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从而更加丰满了他从水兵到将军的艺术人生。
他崇尚大境界,大美术,大语言,他把大海的博大与壮美发挥到了极致。“大海的广袤无垠,大海的波澜壮阔,这本身就是大美的精神。”他曾如是说。由“大海”体悟到“大美”,用“大美”的理念去表现海洋乃至万事万物。一个“大”字,彰显了军人的情怀,海军的气魄,更是周永家人格的最好注脚。
但凡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谦和,平易近人,但性格秉直,爱较真,爱讲真话。在重大是非面前敢怒敢骂,刚正不阿。以致有些人甚至怵他,避他。对此,他淡然一笑:名利浮华,市场炒作,远不如安心画一张自己喜欢的画……
从2005年相识至今,年初,在台湾的那几天,是他和我交谈最多的时候,我们谈创作,谈诗词,谈世事。他说,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主要是在实践中懂得什么是艺术,如何开辟自己的艺术道路以及找到追求艺术理想的方式方法,和修炼艺术实践的全方位学养。可现在的年轻人,往往关起门来搞创作,一卖就是几十万,这不是艺术啊!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说的那句话:小刘啊,你要切记:作为艺术家一定要有良知,要对人民负责,对自己的作品负责。文字工作者也应该坚守,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能盲目追风,吹捧,助长艺术市场之歪风。
这,是一位老艺术家的心声,也是他对后辈学人的殷殷希望,更是对当下艺术市场的担忧。
他一直强调自己是画画的,写字的,就像鱼儿离不开水,只要自己能够走得动,他还要上高山下海岛,登舰艇到连队,去渔村走高原体验生活,汲取营养、寻找灵感。绝不轻言搁笔。就在猝然离世前不久,他还从青岛出发,沿胶东半岛沿海采风、写生、创作……
可是生命戛然而止。我不知道,在我们深深的惋惜中,他是否也有深深遗憾。
也许在行笔落墨之间,他早已走进了那个敬仰已久充满诗境的远古生活。此时,此刻,他或许正与渔民在对饮中享受阳光沙滩的温馨,或许正与隐士闲敲棋子细数灯花,或许在那一方水域中将墨痕泼洒得更加惬意。
此岸,彼岸, 一个凄美的转身,一个永远的别离。
此岸,风清;彼岸,月明。大海静谧,海鸥低旋。战舰临立,静候将军。
周老师,请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