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庚是怎么教育子女的
□韩帮文(广东 广州)
东莞容家是书香豪门。自容庚的高祖起,五代文脉,皆有科名。而到了容庚一代,更是英杰辈出。然而,他的后代却没有一个人继承他的“衣钵”,从事古文字相关研究。最接近容庚本行的,当属五女容璞和她的先生梁世雄了,两位都以画艺名世。
时光太匆匆,这对艺坛伉俪已走过了八轶春秋,住在广州美术学院家属区一栋普通的楼房里。进入老人的家里,丝毫看不出奢华。100余平方米的空间并不显得宽敞,且还辟出一间房子当做画室。那些再简朴不过的家具,应是上世纪80年代的旧物,一张桌子的腿和角已经有了破损。墙上并没有挂出什么名家字画,倒是容庚先生的一副对联、一张小画显得特别夺目。
这副对联刻在木板上,就挂在入门的地方。“半池风雨迎春冷,一夜霜花带月开”,这两句徐渭的诗,用甲骨文写成,上款是“世雄贤婿嘱书”,落款者是“容庚”。整幅书法典丽清正,不带一丝烟火之气。挂在沙发后面墙上的一张花鸟小画,运笔利落干净,设色素雅端庄,同样看不出半点俗尘。画的落款是“颂斋”,容庚先生的雅号。
这都是容先生留给梁世雄夫妇的墨宝。但谁又能相信,这又仅是留给他们4件作品的其中两件。“早年经常有人托我向容先生求字,但我手上始终没有,我有时向他求,他则说‘自家人不用急’。终于有一次求字成功了,但没有想到这竟是唯一。”梁世雄特别珍爱这副书法对联,就把原件珍藏起来,用木板刻成挂出来。
容老自己创作的字画、手稿、书信来往,以及他收藏的青铜器、字画、书籍,还有他的各类生活日用品,都堪称文物,且数量巨大,但他并没有将此留给他的子女,而是统统捐给了中山大学图书馆、中山图书馆、广州博物馆等单位。“父亲生前说过,儿女们都不懂行,放在他们手上,他们也不懂其中的价值,迟早会分散了去,不如集中交还给国家,让更多的后人能观摩研究。”容璞和她的5位兄弟姐妹都没有违逆父亲的意愿,在他去世后继续将仅存的藏品、遗物捐献给容庚故居等单位。
梁世雄说,容老留给子女们的最大“遗产”是清正的人格。
1958年,中南美专搬到广州之后,正式成立广州美术学院。梁世雄作为老师跟随学校来到广州工作,但仅结婚两年的妻子容璞并没有及时回来。
来到广州之后,梁世雄的头等大事便是拜见岳父容庚。“之前作为同学曾去家里见过容老,但那么多人,他未必能记得我。”在他眼里,容老是一位高山仰止的大学问家,且又首次以女婿的身份见容老,他内心多少有些紧张。
从广州美院老校区走到中大康乐园,梁世雄叩响了容老的房门,迎来的是两位老人和蔼的笑容。对于这次拜访经历,梁世雄印象最深刻的是容老与其不停地谈艺术,而鲜问家庭诸事。
见面就谈艺术而不聊家事的习惯,一直贯穿着梁世雄与容庚的交往史。
有一段时间,他天天待在容庚的家里,对着巨然的一幅长卷孜孜不倦地临摹。长期地耳濡目染,容庚自然对梁世雄的艺术观念起到了重大影响,国画家一定要重视书法,就是其中一条。
“对于艺术问题,他从来不留情面,都是直言快语。我第一次拿国画请他指导的时候,他就毫不客气地说‘画还可以,但字不行’。”梁世雄清晰记得容庚对他作的一场训诫:“纵观历代画家,有大成就者书法功底也非常了得,而书法不过关的画家则往往很难成大名家。”由此,梁世雄开始发愤练字,甚至一个时期练字的时间要远远多于作画的时间。
容老家里收藏了诸多碑帖,允许梁世雄随便挑选,这为他提供了他人难以企及的极大便利。“他对我强调,学书法就要选那些自己喜欢的、和自己心性相符合的碑帖,不用管到底是哪家哪派,到底是何种字体。他建议练字不一定从楷书、行书入手,也不一定言必称王羲之、颜真卿。当然,这有个前提,碑帖的水准要高。”梁世雄在他的指引下,就选择了李北海、米芾、文征明、三希堂法帖,并发力训练。
几个月之后,梁世雄抱着一大摞的书法习作求容老的指点。“这还差不多。”容老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能得到容老的亲炙,梁世雄书艺精进。观其书法,线条劲健,章法开合有度,风致飘逸,又不失文人之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