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作者聊聊,更有意思
一进雕塑馆,大厅中间位置摆着一棵不锈钢条焊成的树,写实造型,固定在一个水泥块上,题目叫《秀木》。正好作者在,我直接问:你这件作品要表达什么呢?他的回答和名签上的简介差不多,我概括他的意思为:树的造型特别漂亮,体态特别动人,我很喜欢,于是就用现代生活中最常见的两种材料——钢铁和水泥,再造了一棵。
可是面对这件作品,我的感受和他不一样。我觉得这件作品表现了现代工业社会的强大和蛮横,就像这棵树,应该是最自然最非工业的东西,可是作者用最具工业特点的不锈钢和水泥塑造它。所以,这棵漂亮的不锈钢树,可以理解为向工业社会的致敬,也可以理解为对工业社会的批判。
我问作者:“我这样的感受可以吗?”
他说:“我没有这样想过,不过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很有意思,其实我很愿意了解不同人的不同理解。”
在《秀木》作者的开放心态中,我找回了自信,不再认为自己是个不合时宜的傻子了。
还有一件作品,有一个很费解的题目:《琅曼斯德阿莫,Romance De Amor》(中文是外文的音译,外文像法文但不是法文,意思估计是“浪漫的爱”)也在大厅的中间位置,两个大黑铁框撑着一片彩色面条,和背景混成不清不楚的一片,还稀稀拉拉的落得满地都是。如果没有更多的介绍,即使看过名签简介,我都会忽略它,把它当作单纯追求形式感的作品。你看它的简介是怎么写的:“在这色彩万千的当代,人们往往有着各种交集,交集有的是友情,有的是爱情。我的感受更多的是爱情,它可以给你酸甜苦辣的感受。”
作者不在现场,我问他的同学:“那件作品是表达什么的?我完全没感觉。”
他说:“你过来,仔细看才能明白。”他指着彩条的局部说:“这是硅胶做的,不是面条。你看,这里是嘴巴,这里是眼睛,这是一个拉长的人头,其实一根彩条就是一个拉得很长很长的人体。”我看出来了,真是每一根彩条都是被拉得极长的人体,有胳膊有腿,有脑袋有屁股,比贾柯梅蒂的火柴人还要瘦长,而且软巴塌的,人比黄花瘦啊!被撑在巨大无情的黑架子上,撑不住断掉的那些,落在地上一层,像是适应不了现实被摒弃的可怜虫。
那同学说:“作者为这组作品花了很多心思很多钱,是我们班花钱最多的作品之一。硅胶是没有颜色的,作者尝试各种方法上色,光是上色试验,就做了一个多月,失败很多次。而且这么细长的造型,倒模出来很容易断掉,废品都有一大堆。”他比划了一下,我觉得有单人床那么大一堆。
他接着说:“地上的不是故意搞掉的,是硅胶韧性不够断掉的,刚开展时所有的面条人都撑在架子上的。”
我倒觉得地上掉这么多更好,增加了悲凉的气氛。天天掉,掉到最后架子上一个人都没了,全瘫倒在地,呜呼哀哉,动态的无奈啊!
“旁边那组金属丝人也是他的。”经提示我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一组铁丝人,同样的主题,同样的又瘦又长彩色长条人,但没有撑在架子上,而是或站或坐或跪在台子上,纠缠在一起。
“是铜丝不是铁丝,很贵的。”可是一刷油漆,谁分得清是铜是铁。
据说当初这组金属人放在里面展厅过道的地面上展出,阴阴暗暗散散乱乱的感觉。系主任路过时说:“这铁丝是谁的?怎么放在这里?”看来误认为一把废铁的人不止我一个,你说那孩子得有多受伤!好在广美雕塑系主任有教养有水平,不但没有一脚踢过去,明了真相后反而建议:摆在这里没效果,放到大厅里,做一个展台,再加几盏射灯。可即使按主任的意思强化了展示效果,还是被忽略。
其实他的作品挺有意思,人物造型和材料选择都很特别很有表现力。可惜,作者应该对展示方式构想不足,没料到这种又细又空的作品不能随意摆在杂乱的空间里,必须专门建造一个背景,纯色无接缝,以突显主体。当然,这意味着得花更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