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创作的家国叙事与时代新象

　　■于洋（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研究中心副主任）

　　适逢中国共产党建党95周年、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近期国内各大城市诸多主题性美术创作展览纷纷开幕面世。在创作与展示的繁荣景象背后，如何以彰显艺术家个人面貌的美术创作表现宏观社会图景，讲述中国故事，表现红色主题，以获得艺术创造与时代精神的共振，成为当下主题性美术创作各个门类的艺术家共同面对的课题。

　　在这些具有代表性与主题纪念性的大型展览中，由文化部主办、中国美术馆承办的“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美术作品展”于6月30日刚刚启幕，展览以三个不同时代的篇章展现了几代美术家的经典创作。而在此之前，由中国文联、中国美协、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中国文学艺术发展专项基金共同举办的“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全国美术作品展”正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展出。这次展出汇聚了一大批中国现代美术史上重要经典作品，堪称中国革命历史画创作的一次宏大集结，在反映了不同历史时期革命历史画创作风貌的同时，也全面展现了中国共产党成立95年来筚路蓝缕的光辉历程。如果时光回溯到66年前的1950年，国家博物馆的前身“中央革命博物馆筹备处”成立后不久，曾邀请在京的部分美术工作者座谈革命历史题材美术作品的创作问题。当时为了配合展览陈列，1951年、1959年和1961年，这里先后组织了三次大规模的革命历史题材的美术创作，促生了胡一川的《开镣》、王式廓的《血衣》、侯一民的《刘少奇和安源矿工》等重要作品。

　　回顾近一个世纪以来表现红色主题的美术创作，以时代画卷回应历史与现实命题，一直是几代美术家共同肩负的使命。20 世纪上半叶，中国民众面临的最重大紧迫的任务是民族的解放与独立，艺术须从“象牙塔”中走出来，走向民间普罗大众、走上十字街头，在抗战时期成为民族救亡的精神武器。这一时期的艺术以救国图存为主调，延续了30年代在中国美术界逐渐成为显流的“为社会而艺术”的思想，为大众而艺术、为民族而艺术，成为每个热切关注民族国家命运的艺术家的信念。这种信念体现在画面上，从20世纪上半叶美术史上直接表现抗战的唐一禾的《“七七”的号角》、吴作人的《不可毁灭的生命》，到以历史故事喻示现实的徐悲鸿的《愚公移山》、《徯我后》、《田横五百士》等，都承载着那个民族危亡时代的苦痛与自觉。建国以后，主题性美术创作的题材多以革命历史为背景，以及表现劳苦大众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情景和对社会主义的向往，画面大多以写实的手法表现人物形象与情节叙事。从直接表现国家重大历史事件的董希文的《开国大典》、叶浅予的《北平解放》，到表现领袖形象的靳尚谊、伍必端的《毛主席和亚非拉朋友在一起》、李琦的《主席走遍全国》、钟涵的《延河边上》等，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表现风格，加之从个体到集体再到家国民族的视野与情怀，使一代又一代美术家在面对革命历史与民族命运等宏观政治题材时，能够更好地倾注自身的情感与思考。

　　经过新中国建国后60余年的积淀，以表现革命历史与社会现实为内容的主题性美术创作在今天已经发展到了相对成熟的阶段，同时也是机遇与挑战、欣喜与困惑并存的时期。时至今日，20世纪主题性美术创作的叙事手法与风格形式已经成为传统资源，同时又不断焕发出新的活力。从国家层面的引导与保障机制，到艺术生态中的主题展览活动，从历史与学术层面的推敲、深研，到艺术创作角度的推陈出新，主题性美术创作在中国正经历着新一轮的建构与新变。

　　尤其在近10余年来，自上而下的制度策励与各方的积极响应，使这一现象更为凸显，新世纪初的主题性创作亦取得了引人侧目的阶段性成果。2005年，国家级主题性美术创作工程相继立项，从“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到“中华文明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等，各省区市也都制定了自己的创作计划，以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等为代表的高等美术院校都启动了主题性美术创作的组织与鼓励机制，中国国家画院有针对性地启动了“一带一路”国际美术创作工程，中国国家博物馆也订件式地邀约了艺术家进行了命题创作。

　　当前的主题性美术作品展览中，青年一代美术家的主题性创作尤为引人注目。因侧重于中国近现代美术史论研究与主题性美术创作理论研究的工作，笔者对于20世纪中国表现革命历史题材与现实民生题材的美术创作做了一些梳理与调研，近年来也陆续策划了一些以中青年美术家为主体的主题性美术展览，如由北京青少年艺术服务中心主办的2015年在国子监举办的“世纪青春：中俄青年主题性美术作品展”、2014年“青春志：北京优秀青年美术作品展”、以“北京北京”为主题的“青春志2015：北京优秀青年美术作品展”，由北京朝阳区美协主办的“朝阳艺象：庆祝中国共产党建党95周年美术作品展”等。这些展览汇集展示了青年美术家近年来表现社会文化、弘扬正能量的美术作品，某种意义上也浓缩呈现了当下青年的精神状态与文化理想。在这些展览作品中，不乏表现95年以来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抗击外来侵略者，逐步走向独立、民主、富强的光辉历程的绘画、雕塑作品，充分体现了主题性美术创作以艺术鼓舞民众、记录历史、讴歌时代的作用。

　　当美术创作面对时代主题，坚持葆有积极正面的历史观、价值观和审美观，开拓创作眼界与思维空间，更好地吸纳历史研究和艺术创造的新鲜成果，提高对历史的发现能力和艺术创新能力，成为美术家们需要坚守与开拓的问题。在美术创作本体层面，如何在写实风格几乎一统天下的主题性创作格局中，拓展新的艺术语言，如油画的表现性语言、中国画的写意风格；如何在叙事方式上，进一步实现宏大叙事、家族叙事与个人生命体验叙事的有机融合；如何处理好艺术表现与历史现实的对应与契合关系，选择与特定主题相适应的表现手法等等，这些课题看似宏大实则十分具体，需要当下的美术家、特别是中青年一代美术创作者结合自身的艺术语言风格，找到个体思考、审美趣味面向历史与现实的切入点。这是当下主题性美术创作的难点，同时也正是其重点与亮点。

　　也正因如此，新时代的主题性美术创作需要一方面承继20世纪中国美术经典作品的艺术养分，另一方面汲取极左时代“主题先行”的教训，少一些平庸蹩脚、缺乏艺术生命力的“遵命”作品，少一些对于历史与政治的简单图解的作品，而是以真挚诚恳、深入现实生活的态度观照与表现社会，才能创作出更多更好的、真正能打动人的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