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书法多面谈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汉字、书法主要是以精神渗透的方式进入绘画史,以绘画的方式对欧美现代主义艺术运动产生影响,一度变“纸本书写”为“油绘激情涂画”。康定斯基、米罗、保罗·克里的绘画都有对中国书法精神的认同,书法的书写性在欧洲变成书写意识流。欧美现当代艺术史对书法的“精读+误读”还表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艺术史从巴黎向纽约迁移,美国诞生的行动绘画,将书法中的笔触从中国的写意书写中分离出来,与油画颜料的滴彩、身体的移动、体能、原始宗教中的巫术相结合。中国汉字艺术在这一世界史的区间段变成一种“书写绘画教”。纽约艺术家德库宁、波洛克,巴黎艺术家克莱因都将中国书法转移为“灵魂表演艺术”塑形。最极端的例子就是美国大地艺术家罗伯特·史密森的螺旋形防波提和瓦尔特·德·玛利亚的放电作品。前者的“大地图像”符号系统是中国印章系统、命名、人造物信息、摩崖石刻相结合的工业变种。后者则通过放电将自然力上升到大地表现主义层面。
(黄岩,新京派画院院长)
当把现代书法作品悬挂在展厅之中,很容易被归类为抽象艺术。它的这一视觉识别特征非常直接。现代书法与西方抽象艺术相比有一些显著特点,具体地来说:
第一,书写性是指出现代书法从起点到终点,有一个程序。这个程序很难变动,即起篇和收尾。这是书法之书写的传统质量要求之内在规定,而抽象绘画乃至表现主义绘画基本不存在这个问题。第二,时间性是指整篇的节奏、韵律,是依赖书写过程和行笔的快慢轻重所伴随的浓湿干燥来产生视觉效果,时间的线性展开过程鲜明。抽象绘画可能也会有这样的展开过程,但作品完成之后就很难保留这一时间的线性展开之特征。第三,现代书法一定是在写字。写字的结构和意蕴,由字的意蕴而展现线条和结构之中的空间谋篇的意境。而抽象绘画不存在这样的规约。不仅字符具有规约,还具有示意。由这个示意产生结构、动势和力量,从而和线条相互阐发,形成现代书法的独特之美。
(马钦忠,艺术评论家、策展人)
汉字艺术与现代书法之间是一个互为包含的概念,范畴也各有所指。汉字艺术属于与汉字相关的范畴,不包含其他文字的书法艺术;也不包含文字艺术,即一切文字的形式结构形态所演化出来的艺术(比如文学);更不包含观念艺术。
反之,现代书法不能概括汉字艺术中词与图的特殊关系,即汉字的文字形式有与其意义之间的形象上的关联性;也不包含作为美术字和设计母题的汉字;也许也不包含汉字在发展的过程中与中国文化之间的复杂而丰富的互动关系;更不包含作为汉字与图画同存的文化样式中,图与词之间的“间性”(由于图像与文字之间具有特殊的关联性,因而文字部分和图画部分都不完整地表达自身的意义,而它们“之间”发生关系的那部分产生出的“第三种意义”,即“间性”)。
现代书法运动过去了30年。这个运动保留了产生成果的可能性,尤其是在今天,当我们重新来看待世界艺术史的时候,发现天下造型艺术有3种路径:其一是制作形象,来自于希腊的传统;其二是制作符号,来自于希伯来传统;其三是精神痕迹,来自于中国的传统。第一个传统已经被现代摄影制像技术承接,营造了现代的图像和虚拟的世界。第二个传统则成为各种象征和符号的习性的根源,将人归结为符号的存在。而第三个传统正是我们今天要加以纪念和回顾的道路,这条道路到底有何意义,通向何方?
(朱青生,北京大学视觉与图像研究中心主任、历史系教授)
如果说到了唐代传统书法已完成了一切使命,那么唐以后就进入了临摹阶段,在每位书家的身上或多或少地晃动着前人的影子,直至今日,有些技法娴熟的、地道的写某碑某帖的大作,占据着各类大赛的鳌头,在显示深厚的临摹功底的同时,也跌进了前人布下的“伪古典主义”的“黑洞”之中,使得传统书法迄今停留在“安格尔”的位置上。
“现代书法”的出现从其本质而言,映照着传统书法自身所面临着的巨大的困境。现代书法从诞生开始拉开了和传统书法模式的距离。从此,在当代艺术的大家族中,人们看到可以与之对话的艺术新样式——现代书法。如同所有新生事物,在给人们带来新鲜感受的同时也会产生由传统观念造成的拒绝感,现代书法作品的良莠不齐和曲高和寡也给人们观赏现代书法作品设置了认同障碍,现代书法如何在理论和实践上逾越人们接纳新生事物的瓶颈。曾经拥有的昂扬和纯粹遭遇读图时代快餐文化流行的挑战,曲高和寡的现代书法如何在困境中重新确立自身的先锋性身份和书写性价值,演绎出当代书写艺术的标高,以更加成熟更加开放的姿态成为社会大众喜闻乐见的新艺术形式,由此看来,现代书法依然任重道远。
(刘天禹,扬州职业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