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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2版:评论

国学和西学在
人文艺术方面的
成果不同

非项目、非课题的自然成文、类次成书与课题攻关的体系庞大、规范严格

  国学和西学在

  人文艺术方面的

  成果不同

  非项目、非课题的自然成文、类次成书与课题攻关的体系庞大、规范严格

  国学的成果,表现为非项目、非课题而“无体系”、“无规范”的“自然成文”(苏轼)、“类次成书”(顾炎武)。而西学的成果,则表现为课题攻关的体系庞大,规范严格。换言之,国学的成果,是在日常生活中随时随地感悟出来的,以札记、随笔、题跋为主要形式。即使沈括的《梦溪笔谈》、顾炎武的《日知录》,够煌煌巨制了吧?实际上也是大量“自然成文”的随笔“类次成书”。而西学的成果,是在隔离日常生活中专心致志、全力以赴地攻关出来的,一定是煌煌巨制。所以,一者显得散漫、松灵,一者显得重大、严肃。国学的《梦溪笔谈》、《日知录》等,每一个短篇都可以独立成文,而西学的《美学》、《判断力批判》等,则是一个逻辑的整体。

  近见国内某知名文史专家论学术的创造,必须遵循的学术规范。他没有谈具体的细节,怎样引文,怎样注解等等,而是讲大的要点。我以为非常到位地厘清了今天正流行于国内学界的西式“学术规范”。概括为四:一、要有好的选题;二、要懂得行情;三、要有足够的厚度;四、要有好的方法。

  具体而论,你要做一个课题,一个项目,研究也好,创作也好,要想使它有学术的价值,必须首先苦思冥想、深思熟虑、反复论证出一个“好的选题”,可谓“选题先行”。然后申报立项。

  其次,必须使这个选题取得好的行情,为学界乃至社会所好评,如重大发现、主要创新点、填补空白等等,而且,这一切都必须为社会所关注或吁请社会来关注。

  第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足够的厚度”不仅表现为计划中完成之后的篇幅,更在正式动手之前,取得思想的厚度、材料的厚度。包括罗素、维特根斯坦的思想,尽可能完备的关于本选题的材料包括已有的研究成果等等。

  第四,选用好的方法,即“方法论”,我准备用图像学、历史学、人类学等等的“学”来开展本课题的研究。在这四条的充分准备之后,然后从事具体的工作,最后完成创造,形成体系庞大、规范严格的学术成果。如黑格尔、康德、委拉斯贵兹、鲁本斯的成果,便是按照这样的“学术规范”研究、创作出来的,选题、行情、厚度、方法俱臻“高大上”。今天中国的不少专家,“中国思想史”、“苏轼诗词研究”、“重大历史题材创作”,一系列的成果,作为国家课题、国家项目,乃至不计其数的学士、硕士、博士、职称论文,同样也是如此弄出来的。但康德等的成果,遵循了如此的学术规范,当然价值重大,不仅学术性很强,而且学术价值很高。而我们的专家,遵循了同样的学术规范所完成的成果,尽管学术性很强,远远强于孔孟、苏轼、顾炎武,但学术价值似乎并不大,并不高,通过评审验收获奖之后,基本上便没有什么用了,有的甚至只能送到废品收购站去,到造纸厂中打成纸浆再造新纸。

  反之,孔孟、韩愈、苏轼、王阳明、顾炎武等等的著述,几乎完全不合学术规范,不仅学术性不强,简直一点没有学术性。他们的任何一篇著述,几乎都没有经过先行的选题论证,也没有考虑什么行情,而完全是在日常生活中遇到了某事而即兴感悟出来的有感而发。苏轼不到庐山,能发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重大哲理吗?当然更不会去关注人们是不是需要我在这方面有所发现的“行情”。“足够的厚度”也没有,篇幅大多非常短小,即使宏篇巨制如《梦溪笔谈》、《日知录》、《资治通鉴》,也是几乎不成体系的“类次成书”,将一个个独立的成果合并到一起而已。思想的厚度,讲不清,故不论;资料的厚度,苏轼决不可能去收全了前人所有关于庐山“研究”的成果再去做《题西林壁》。他的其他文字,引用前人的资料更多有错误!方法呢?更不讲究,不管什么方法,全无定质,“辞达而已”,几乎称不上什么“方法论”。总之,他们的著述成果,包括董其昌、八大山人、石涛的画,一点没有“学术性”。然而,这些学术性很不强的成果,能说它们的学术价值不高吗?

  如果把国学的文化成果比作木构建筑,它的每一个构件既是从属于整体的,又各有其相对独立的价值。把它从安徽原拆下来,用这些构件,又可以原建到上海。而西学的文化成果则好比钢筋混凝土建筑,它的每一个构件都只能从属于整体,而不具备独立的价值。把它从原址拆毁,便成为一堆废墟,根本无法用拆下的构件原建到别处。

  我们今天强调“文化自信”,所以重视传统,所以在传承传统了。但站在西学的立场去认识、研究、传承传统,好比英译本的《红楼梦》,这当然是需要的。但没有了用国学的立场去认识、研究、传承传统,就好比没有了中文繁体直排版的《红楼梦》,对于传统,对于《红楼梦》,肯定是严重的欠缺。

  我多次讲到,有国学中的文史,也有学术中的文史;有国学中的书画,也有美术中的书画。实际上,就是有国学中的传统,也有西学中的传统;有中文繁体直排版的《红楼梦》,也有英文版的《红楼梦》。而学术中的文史、美术中的书画,正属于西学中的传统,英文版的《红楼梦》。包括苏立文、高居翰的“中国美术史”,同今天国内专家的“中国美术史”一样,都属于英文版的《红楼梦》;而张彦远、郭若虚的“中国美术史”,则属于中文繁体直排版的《红楼梦》。

  毫无疑问,西学中的传统在今天之大兴,尽管其学术价值不高,这是因为刚刚开始引进而尚未成熟之故;但以其学术性之强,对于传统走向世界、接轨国际,对于创新传统、坚定文化自信,肯定是必要的,有重要意义的。但没有了国学中的传统,虽无害于传统走向世界、接轨国际,但对于我们坚定文化的自信并实现传统的真正传承、创新,难免迷失方向而走到不是传统。

  毫无疑问,我们今天不乏有志于继承、弘扬传统的专家,并由专家们的学术而将他们所认识的传统推行到大众的生活。但这些专家们学术中的传统基本上属于西学如西方“汉学”家立场上的传统,而不是如叶恭绰、张宗祥等学者们日常生活中的传统也即国学中的传统。无非西方的“汉学”家们只研究,不践行、不弘扬,既无意于替中国弘扬中国的传统,更无意于在本国融合中国的传统。而我们的专家则不仅研究,而且践行于弘扬,尤其用他们对于传统的认识来呼吁大众的践行、弘扬传统。这些都是必要的,是传统创新多元方向中不可或缺的一元。但没有了国学中的传统,没有了如张宗祥等学者所研究、认识、践行、弘扬的传统,传统的文化自信中最根本的一元便不复存在,传统也将因此而被“创新”为另一种“传统”甚至不再是传统。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传统在“拷贝”中的走样是肯定的,不走样反而是不可能的。但离开了“旧邦”,所谓的“维新”必然使龙种孵化为跳蚤。而传统的“旧邦”,正是国学。可以有不是国学而是西学化的传统,但不能没有国学的传统。我们需要让传统“走出去”,但更需要我们对传统“走进去”。西学化的传统,可以把传统创新为如西方的“汉学”,从而推动传统的文化和国人更有力地走向世界;国学的传统,可以使传统创新为如佛教的中国化,从而推动传统的文化和国人更自信地走进传统。

  当然,打着“传统”的旗号,可能搞成不是传统;同样,打着“国学”的旗号,也可能搞成不是国学。根本不是跟着形势见风使舵,而是自己的本心中要有这个东西,深入骨髓,而无论形势是不是流行这个东西。

  (作者为史论家、书画家,本文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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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6-03 美术报2017-06-0300040;美术报2017-06-0300039 2 2017年06月03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