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政治上的改革开放,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思潮也被源源不断地引进国门,在学术思想界引起巨大的反响。很多人对于这一新思潮,尤其对后现代主义思潮,抱有浓厚兴趣。翻译、介绍、引用乃至当成自己的东西撰述出版,从而影响整个学术思想界。
受到这股新思潮的冲击,原有的哲学美学观念,例如美、和谐、理性、本质、美育等等,都面临被抛弃的境地。他们甚至从根本上颠覆美学学科体系,“反美学”的大旗已高高举起。他们模仿西方人的话语,照抄西方人的观点,在大批工具理性的旗帜下,搜寻中国现代美学中的“理性主义”,认为我们的美学也是理性压制感性,社会性吞没个性,教育代替娱乐。与后现代主义思潮密切相联系,原有的文艺观念也被颠覆了。他们认为文艺能够供个体进行情感宣泄和娱乐游戏足矣,毋须承担什么社会责任和道德教育作用,因而反对理性介入“文艺——审美”活动之中,认为文艺无论创作或者欣赏都是感性活动,其唯一的目的就是满足个体的欲望和享乐需要。他们和西方某些学者一样,片面地强调感性而不要理性,只要个性而不要社会性,只要娱乐而不要教育。这些观点纯粹是贩卖和演绎西方人的观点,而不具体结合中国的国情(文化传统和现实需要),因此虽然新鲜却具有很大的盲目性和误导作用。历史已经证明,照搬套用、生吞活剥西方文化而不结合自己的文化传统和民族文化心理,是没有生命力的,也不会产生积极的作用。
当然,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对于中国现代美学理论建构,也提供了一种新的思想资源,开阔了我们的眼界。从我们的实际需要和可能出发,有批判有选择地“拿来”并加以消化、吸收或借鉴,有助于我们的理论创造,也可以使我们少走弯路。同时,用后现代主义的某些观点批评我们文艺的历史和现状,也具有一定的针对性、合理性。在过去几十年的救国革命斗争中,文艺的社会功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成为政治宣传和思想斗争一个重要武器,从而也使文艺变成了国家意识形态。个体的审美需要和文艺的娱乐功能却长期地被忽视了,甚至被根本否定了。强调感性,强调娱乐,充分肯定个体在文艺审美活动中的地位,以此而矫枉过正,自有它的合理性。用这些观点批评文艺史上的局限性、片面性,是有积极意义的。但是这种批评是否抓住了我们现实的美学思想发展的主要矛盾和根本问题?这种合理性是否能够概括我们现实的美学思想的整体面貌和主导方向?后现代主义思潮一味地适应文艺商品化倾向和享乐主义需要,对于人性,对于社会,到底起了积极作用还是消极作用?这些问题都是值得深思和进行认真研究的。
文艺——审美不仅要受某种思潮、主义的影响,也直接受经济、技术的影响。而经济、技术都是为了满足人的物质生活和物质欲望而设,与文艺——审美的超越性、独创性和自由理想相抵牾,因而对于文艺的性质、作用和品位发生的影响都是根本性的。随着高科技时代的到来,先进的技术运用于大众传播媒介,甚至变成制造文艺的技巧;市场经济的发展,使文艺也逐渐商品化,金钱和物质利益吞没了文艺的形上价值。正因为如此,西方的大哲们早就指出:艺术将终结。马克思也指出,资本主义制度是不利于艺术的发展的。他们都深刻地看到,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由于经济、技术的飞速发展和生存竞争的激烈,已经把人际关系变成赤裸裸的金钱关系,把人们的眼光完全吸进物欲追求的社会大潮之中,人们已无心于艺术——审美了。高新技术和市场经济,极大地丰富了人们的物质生活,使人们的物欲得到从未有过的满足与享受,然而人们也因此变得懒惰无聊起来,精神越来越贫困。不仅物质生产贪图方便、快捷,不愿付出力量,精神生产也是如此。按传统看法,这些都是违反艺术性的,未来文艺是否就如此发展下去?
我们的美学理论、文艺理论(包括文艺美学在内)面临后现代主义美学思潮和文艺现状的挑战,面临一种困难的选择:是坚持固有的美学原则,引导、制约当下文艺的发展方向,还是改变我们的原则,迁就当下文艺的发展潮流并为之大唱赞歌?
摘自《美学前沿(第3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