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40年代初,寿崇德先生在重庆壁山与磐溪拜谒吕凤子先生、潘天寿先生之后,大师们简朴、慎独、谦和的传统美德,以及恪守正直、仁爱的处世原则,几乎影响并陪伴着他的教育与艺术创作生涯。大师意在重振那些正在失落的古老道德传统,将严格的技术训练与道德、人格等伦理原则之高置合理地融为—体,倡导艺术与道德交相辉映的神话。蔡元培先生曾云“纯粹之美育,所以陶养吾人之感情,便有高尚纯洁之习惯,而使我之见,利己损人之思念,以渐消沮者也”。
古人云,据德依仁游于艺。意在德、仁二字冠于艺,乃成高尚之逸品也。郭熙《林泉高致》云:“晋人顾恺之必构层楼以为画所,所此真古之达士,不然则志意已抑郁沈滞,局在一曲,如何得写貌物情,摅发人思哉……然不因静居燕坐,明窗净几,一炷炉香,万虑消沉。则佳句好意,亦看不出,幽情美趣,亦想不成。”亦可想象其“‘胸中宽快,意在悦适’之精神状态亦可养而致之,存之心中,不由外求,因此遇事则有定力而从容,然后欲画之情状得以自然布列于胸中而不觉见之于笔下也。”或言之,今之人因见寿先生之作如晤其人更敬其品格,追思其画外之音之趣也。
寿崇德先生既据德依仁,又喜好游于艺,品行高洁,自然迹化在画之中,虽无特立独行之志,却有抱道自守“身居帝城里,不识五侯门”之行,正如“宋王孙赵彝斋者,其品峻绝千古,其画妙绝一世,品不以画重、而画益以品重也……且其浩浩落落之怀,一皆寓于笔墨之际,所谓品高者,韵自胜焉”。品赏其《新安江上游》、《黄岳云峰天下奇》即可见其一斑。
此外,他年未弱冠即游学于川陕之间,巴蜀之奇山险水的深刻印象始终萦回其脑际,奔放的笔墨,近似清湘老人的奇特画法,源于其山川之历的“胸中一段奇”。这“奇”是寿崇德先生之精神、气质、风采、情韵的概称。寿先生曾求学践履于上海与江苏之间,为吕凤子、潘天寿高足,问学于黄宾虹先生、傅抱石先生,并与吴湖帆先生、唐云先生、程十发先生、余任天先生过从甚密,可谓交友晤谈皆高士也。
1953年寿先生曾经曹克家先生陪同至北京跨车胡同15号,谒见了93岁高龄的齐白石老人。齐老细观其作之后赞其有深厚之基础,并望多游历山川,以笔墨大胆抒写自己的性灵为佳。黄山之奇松怪石,华岳之雄峻绝尘不可端倪之神奇,使之画作真有“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慨也,正如石涛诗云:“落木寒生秋气高,荡波小艇读《离骚》,夜深还向山中去,孤鹤辽天松响涛。”八极之周游丘壑之陶冶,滋养其艺术之源泉。壬辰年黄宾虹先生曾为其山水画题词:“此崇德兄佳作华山图,沉郁苍厚如范华原,妙理合苦功,可望大成。”徐建融先生评点云:寿先生之作具独特之面貌,山水之象无古今名家之迹。进而“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陶咏乎我也”。(《画语录·变化章》)凸显其生活的感悟,与传统贯通和突破的卓越才干。
言而总之,据德依仁游于艺,它似乎可能包含在具体的“迹象”之中,包括笔墨的生死刚正、构图的疏密聚散。翻阅观赏之际,其山水笔墨浑厚苍润、画风雄秀清新。用笔生拙奇秀是其长,章法程式化为其短,后期部分画作呈呆板少气韵之致,似缘其乏“反者道之动”之思。再现其晚年之作《日夕知己图》、《江行曙色图》,笔墨老辣、浑沌之气不可端倪。始知“笔格之高下,亦如人品”,遂成“寿家山水”面貌,是为可佳。夫人朱凤钊女士曾学艺于吕凤子先生门下,画品不俗颇有韵味。其子再生、觉生亦研习山水,进德修业略有所成,薪火相传。吴昌硕之深厚凝重、黄宾虹之苍茫浑厚、潘天寿之恢宏沉厚的笔墨传统,至大至刚之空间结构,可为发扬光大之根基,为创造出精到的传世佳作,寿氏父子以此为己任,走进新世纪之山山水水。如此之言不知当否,望有识之士不吝指教一二为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