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妻鹤子的林逋林和靖先生,品行端方,诗风高逸,于西湖孤山隐居接庐,二十余年未曾一次踏入城市。尝养双鹤,纵之入云端,盘旋良久再归笼中。常泛舟遍谒湖周诸寺,若有客访,留守童子则放鹤天岸,逋见之,即转棹而返。又爱梅,植之以为乐,其“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句,似非人间烟火者语,笔下无一点琐屑之气。为前代咏梅未有之言,遂成千古名句,老少能诵。
几枝疏影,一缕幽香,优雅可人,不染纤尘。看似平常景致,漫不经心,却是贯珠扣玉,意趣昂然,此句一出,咏梅诗家顿黯然失色。陈与义《和张矩臣水墨梅》诗曰:“自读西湖处士诗,年年临水看幽姿。晴窗画出横斜影,绝胜前村夜雪时。”
后世画家以林和靖为题材的绘画作品可谓多矣,著名者有马逵的《抚鹤图》、盛学昭的《爱梅图》等。山西画家孙海青先生笔下的林和靖当属另一类型者。数杆梅花,两只仙鹤,林和靖没有现身,现身者为一块磐石。石有矢志不渝、贞固无比、河山带砺、束身自好之德,以石喻人,尤其喻林和靖这样的傲世出尘、冰清玉洁之士,贴切得宜,恰到好处。这可能就是以人物画著称的孙先生,在此避实就虚的原因吧。梅与石,一动一静,一瘦一硕,一纵一横,一媚一拙,却有着强烈的对比效果。石根几杈毛竹,虽装饰,也寓意,竹者,青士也,未出土时先有节,凌云深处总虚心。那胭脂点缀的梅朵,朦胧恍惚、绰约缥缈间,具有暗香若即若离、幽幽冥冥之质。与怒放的红梅不同,那是陆游“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的意境,与束敛的白梅也不同,那是王安石“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表现。还有那双癯鹤,同样放旷高骞、解绶挂冕如散人,或曲项支单腿,或白眼向俗客,真乃仙风道骨是也。
苏东坡在《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中尝曰:“谁见幽人独往来?”幽人已逝,独留陈年往事,半影不见,惟存神驰向慕。孙先生的梅鹤图,予人的无疑是尘世间的片刻息景,聒噪中的须臾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