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张旧报纸,忆起一件往事。
这段往事与两位老人有关。这两位老人,名字一样,只是姓氏不同。两位老人一位是沈阳的张望,一位是汕头的陈望,都是版画家,都是潮汕人,友谊深厚。两位老人都已作古,但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作品,却深刻地留在人们的心中。
汕头的陈望先生我很熟悉,曾经作为报社编辑多次登门拜访约稿,作为后学者有幸经常得到他的指教点拨。张望先生远在东北,没有见过面,但作品却也十分熟悉,他那些创作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极具思想内涵的作品,感染了几代读者。
1992年初,特区报每周有半个版面是画刊,也就是“艺之林”的前身,作为编辑,我想到有不少潮籍画家分布在全国各地,如能在报上逐一介绍给读者,将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儿,所以想设置“潮籍画家”这样的栏目。记得当时正好去拜访陈望先生,我谈起这个想法,马上得到大力赞同,我即与陈望先生探讨起约稿事宜。我们一致认为,开栏第一篇要推出一位重量级的画家,不约而同地想到鲁迅美术学院的张望院长。我说可以请认识的沈阳版画家帮忙去向张望先生约稿,但写这篇介绍文章非您陈望老莫属,陈望先生欣然应允。
张望先生是我国著名的版画家、漫画家、艺术理论家、教育家和诗人,潮安大埔人氏,上世纪30年代初在上海艺专读书时就投入鲁迅倡导的新兴木刻运动,直接得到鲁迅先生的教诲和指导,半个多世纪来张望先生献身于革命艺术,硕果累累,获“中国新兴版画杰出贡献奖”。他还是潮汕版画最早的开拓者之一,当年由沪返汕后,在潮汕传播新兴版画,与谢海若等发起组织“大众木刻研究会”,编辑出版《回澜木刻》,潮汕木刻得以蓬勃发展。张望先生在1941年到了革命圣地延安,任教于鲁艺美术系,解放后一直在北方担任美术院校的重要职务,“文革”后任鲁迅美术学院院长。张望和陈望有着真挚的友情,常有书信往来交流创作心得,每有来汕,张望必到陈望家里作客。
记得当时我给沈阳的版画家张丰泉去了信,并寄上我们的报纸,请他向张望先生转达约稿要求,过了一段时间,我收到来自鲁美的邮件,内有张望先生的木刻作品的印刷品和回顾展目录,还附了一信,署名“张望家属”,阅读之下方知张望先生因脑出血已住院数月,对于约稿,他说家乡的事情一定全力支持,但已未能亲笔写信。令我没想到的是,随信还寄赠一张创作于1934年的木刻原作《负伤的头》,这是张望先生的代表作,仅17.5×13cm,画面表现出一种永不屈服的民族精神,深受鲁迅先生赞赏并编入《木刻纪程》。我很早就熟悉这件作品,捧着这张发黄的带着岁月印痕的画作,我惊喜且感动。
我马上带了信和作品去陈望先生家,告知张望先生住院的消息,请陈望老快速写出文章,我希望尽快刊出寄去报纸,给病中的张望先生捎上家乡人民的慰问。那时已是4月中旬,现在看这份旧报纸,日期是1992年4月27日,可见当时的时间是很紧的。作为“潮籍画家”新栏目首期,编排印刷效果颇佳,作为编辑,自然感到欣慰,只是心里牵挂着住院的张望老先生,赶紧挂号寄上样报和信,盼望他早日康复。令人痛惜的是,两个月后的6月28日,张望先生辞世。我与陈望老谈起此事,觉得专题介绍能在张望先生在世时见报并寄达报纸,总还略感安慰。
时间一晃16载,如今两位“望老”都故去了,陈望先生是两年前离开我们的,今天翻看这张16年前的报纸,往事历历在目,许多细节还很清晰,可见两位老版画家给我的影响之深,我不由心潮起伏。那期专题的标题是《德高望重的老版画家张望》,刊出的3件作品分别是《负伤的头》、《歌唱八路军》和《双马图》,还有陈望老的文章和张望先生一张工作照,照片上,年逾古稀的老版画家正操刀刻木,神情专注投入,令人肃然起敬。
陈望老的文章不长,却概括了张望先生革命的、艺术的一生,文章中有这么句话“张老刚正不阿,是一团火,是一块磁铁,大凡认识他的人,都会受他诲人不倦的精神所感化。”我想,这段话用在陈望先生身上,不也同样贴切吗?陈望先生一生献给版画,成果丰硕,获“中国新兴版画贡献奖”。两位老版画家的艺术和人格,将感化无数后学者,激励着我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