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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1版:副刊

松花酿酒
春水煎茶

  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独擅其美而不得相兼。诗庄,词媚,曲俗,而我偏爱这俗曲。往往几句长长短短的村言俚语就画出了山水、田园、村居的淡泊与静虚,令人神往。

  得一日半日清闲,往往独坐翻书。与书中的朋友们清谈。朋友可以是今人,可以是古人,也可以是洋人。臭味相投者,虽不同时空而可同叙一室也。在这些朋友中,你可以放松,听他们娓娓道来。不思量,自难忘,不经意间,这些友人就走进了心间。元人张可久,这位六七百年前的老先生可算是我交往多年的老朋友了。他一首小令《喜来春·永康驿中》把我们永康的田园风光写绝了,而一曲《人月圆·山中书事》更是写极山居情趣而意味深长。“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历代兴衰,不过一梦。孔林只剩下一片乔木而已,吴王哪里去了?煌煌吴宫早已演变为连天的蔓草,神圣的楚庙也成了无数寒鸦的栖息之地。曾经的辉煌荡然无存。老先生看透了,看空了。人生呼吸之间,拥有茅舍和书卷,拥有山林,拥有自我,足矣。“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真神仙过的日子。

  我这个人特没记性,往往打开书本都记着合上书本全忘记,唯独这句“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过目不忘。美哉,悠哉,如此境界,人间何处?

  一日,小飞兄说搞了个叫“盘龙谷”的生态景区,叫我去看看。

  车出城南行,过新店,沿历山转过几个村庄,爬山上岭钻进了盘龙谷。眼前竟是一湾绿水,泱泱湖面漂浮着几座逆光中的小岛,顿觉心旷神怡。傍水绕山至湖尾改步行,几经弯曲,穿过一隘口,豁然开朗。小道尽处有一小石桥。站在桥上看风景,群山四围满眼青苍。左趋湖面,左前右侧各有山溪逶迤而来。两溪夹谷,谷底平整,长一片松林。山风轻轻一吹,松涛如歌。过桥右转,漫行松间小径百步,溪边有一仿古楼榭已见雏形,勾心斗角,木雕花窗以为门户。小飞兄说这是座茶楼。茶楼坐北朝南靠山抱水,小溪流至楼西侧,慢慢地来了个顿挫,形成一小潭后环抱门前书写了一段凸形线条才依依东流去。我们缘溪溯行,羊肠小道与溪流时分时合,下午的阳光穿过松针透过枝叶形成大大小小的光斑洒落在林间,影印在我们身上。一行人如迷彩部队融入山林的光色中,行走在莫奈的油画里。几声鸟鸣不时打破这幅油画的平静,而清新的空气里早已夹杂了我们微微的喘气声。

  积步致高远。拾级而上,又见一湾绿水。原来这条山溪像个虫洞,连接着上下一小一大两颗明珠。这水库如一面镜子遗落在静寂山林,静静地幽幽地躺着仰望天空,没有一丝波纹,一条水平线分隔着真幻两个世界。一片落叶轻轻地落在水面上,禅定于虚实之间。

  我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沿与水库坝齐平的山腰与来时山道成一夹角切回。林间有条小路,想是山民们有意无意间踩踏出来的,有工人正在用卵石砌之。他们小心翼翼地生怕伤了路边道旁的树木,有时还让一株树木原地站立在路中央。面对这些傲然的树们,我们总是谦卑地从它们的身旁肢下轻轻钻过。行至山腹,往左俯视,谷底松林已在脚下,我们如有巢氏置身于树梢或树腰间。山阴处,眼前的松树全然是一组粗细相间的墨线。墨线间夕阳已给在松林那一边的新建茶楼镀上了一层金光,未油漆装潢的楼榭,宛若溪边出浴的少妇,黛色山林为背景,裸而美,端而庄。我按下快门之时,想起了伦勃朗油画中那束神秘的光线, 想起了黄宾虹黑墨团团的浑厚与通透,也似乎拾起了这方宁静的一点意蕴。

  又一日,微雨若无,我又来到盘龙谷。松林间的秽草已除,星星点点的阳伞站立在朴素的石桌石凳旁,已有红红绿绿的游人点缀其间。装点后的茶楼古香古色若一古典女子,完全与松林小溪融合了。信步来到楼前,见门楣上挂有匾额,上书石青色“松溪茶楼”4字,古拙、大度、厚朴,“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我不由念出此句来。如此境界,起名者谁?书写者鲁大哥,鲁光也。

  伫立门前松下,我似乎听到窗棂间传出了一点点古琴,今天张可久先生在否?真希望与张可久们一起酿一回松花酒,煎一碗春水茶。

  春水在脚下打转,松花已落了一头。


美术报 副刊 00021 松花酿酒
春水煎茶
2013-05-04 2989869 2 2013年05月04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