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事儿
□孙家钵(北京)
我曾为《老舍》一书封面设计了一块老舍先生肖像小浮雕,开始的时候跟舒家借来了好多书,不管看过没看过的,大概又看了一遍,觉得对老舍先生的认识加深了。可一动手,怎么做怎么不满意,他们家属和我都不满意。另起炉灶!有一个下午再做,一开始就觉得挺对劲儿,一个钟头就做成了。证实了我老师滑田友先生给我的肯定:“你,印象派。”这块浮雕真是偶然所得。
头年,这事过了有七八年了。舒乙找我,要我给八宝山老舍墓地做一个浮雕,墓碑已设计好了,磨光的绿色石头上刻有几轮水纹,我觉得这设计挺好,体现了舒乙先生从他留学苏联领教到的革命现实主义。老舍的像就像在水波中心。舒乙要求我就照着书籍装帧那小样做,要一模一样。按理说,我这学院派出身的人照抄一样东西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可一放大,那“小的”效果真难为死我了。费了挺大劲儿,也难以满足舒乙的要求。我总觉得那过去的感觉找着挺难。
这年,我有个机会可以赚不少钱。谢小凡好心好意把我推荐给国家大剧院的建筑师安德鲁,为音乐厅的天顶墙面做“浮雕”砖。我想法国人都懂艺术,在墙上做出“水”的纹理,完整地体现那大“水滴”效果,会挺有意思的。会议上,我问安德鲁:“是叫我放大你们的小样,还是叫我根据你的‘意’去发挥?”他坚决地肯定了后者。于是,我很内行地问了他“交混回响”要求墙面最大起伏允许多少,他答曰:“8厘米”。回去我就钉了一个沙箱,拉来一汽车黄沙,请郝强来帮忙用水渍出一块“屋漏痕”——“行云流水图”来,挺好看,也应合安德鲁的意。
等那帮法国人来了一看,不满意,还拿来一块石膏小板,权作样板吧。看我做的跟他们的稿子不一样,不高兴。怪了,不是说好了没让我给你们做放大工吗?我对他们说:“我连自己的东西都临摹不像,更别说照抄你们的东西了。”安德鲁出尔反尔,把我当成买卖人,看错人了。我不会为几个大洋苟且,做我不会做的事。
今年学校要给我办个展览,有位策展人给我出主意,“把老北京系列放大做一批,准会成功。”我不同意,我不会把过去的东西再来一遍,因为我现在想的和想做的早已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再做不是难为我吗?
我是个手艺人,我的手艺是跟着我的感觉走的。凭良心干事儿,让别人给我下了个结论:“这人不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