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山水画的写生教学
文/张捷(杭州)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中国山水画是心灵感知的迹化,而自然形态的客观存在又是画家语言图式和笔墨冲动的本源。写生中我们从实际的、因果的自然秩序中抽离出来,绝非为了还原感知中的某种存在,而是让个体精神活动对应自然山川得以自由驰骋,它是真实的又是想象的,是形象逻辑思维和意象抽象思维的合一性。山水画写生的意象表现形式在于既“合情”又“入理”,在追求形神兼得的同时,更注重寓意抒情,求象外之意,心由笔使,借物达意,而并非单纯的客观描摹。由此,物象的表达有了主观的人文情愫和精神取向,有态度的语言才是鲜活和生动的,因为它赋予了笔墨的象征寓意与生命含义。所以,如何引导学生在写生中应对事物敏锐的感悟力,培养学生主观知性下的概括能力,启迪学生“写貌物情,摅发人思”的精神追求显得尤为重要。
我们今天的写生和古人是不一样的,今天是对景写生,古人是饱游饫看,目识心记,有时甚至用诗歌等文字形式记录比笔墨来得更细腻。现在下雨天没办法带写生的时候,我就让学生们做游记。通常,对景写生(水墨、速写)、记忆写生(心存目记)、文字写生(游记、诗词等)是写生教学中的几种主要途径。
我们面对自然,在天地之间畅游如何找到自己,这一点很重要。画乃心印,人的情感在画面中释放出真实的一面,这个世界让我感动,我才会通过绘画来表达,只是借了笔墨这样一种方式。无病呻吟的笔墨肯定是死的。
有的人认为写生是为了积累素材,我认为这是不对的,写生本身就是对自然的一种感悟,就是一种创造。写生、临摹、创作,其实它们相互之间是环环相扣的。
艺术源于生活,但又是高于生活的,我们今天应该赋予写生一种当下的意义。古人表现亭台楼阁,是因为他们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今天我们画的高士图也只能揣摩古人如何生活,不会真正回到古人生活的那个年代,那么对于自己身边的事物如何表达?我现在带研究生的命题是“田园与都市”,今天我们看到的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用古人的一波三折屋漏痕方法画出来,都是直线,如何表现光影,表现夜景呢?所以这需要自己的创造力,让学生能够像个蓄电池一样不断地有能量进来,表现周边熟知的一些事物、环境。都市山水题材是给我们山水画家的一个新的命题,也是一个新的挑战。
写生中画家对笔墨经验,对文化转换会有一种特殊感知,每次到不同的地方写生,新鲜感总会扑面而来,陕北的干裂秋风,江南的润含春雨,中部地区的苍而润之等等,笔墨需要应对不同场景的转变,这很难,但我们每次都会去尝试找到驾驭笔墨的一种能力。因为写生过程中未知的东西很多,它会激励画家探索新的可能。只有一两天时间的写生肯定是不行的,我苦恼的是每次到了笔墨和地域特点越来越契合的时候,往往写生课就结束了。
写生教学已成为当下中国画学科建设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所谓“师古人,师造化,师本心。”实际上就是临摹、写生、创作三门课程的环环相扣,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要完善山水画专业人才的培养,无法绕开“了法、运技、明理、悟道”的举一反三和循环往复的递进过程。
“了法,运技,明理,悟道”是山水画学习的四个步骤,如果总是停留在技法上,技巧熟练之后很可能走向程式化,容易变得油滑。齐白石先生提出“先熟后生”,说的是笔墨要熟练、更要灵动多元,然后随着年龄增长水到渠成,笔墨自然就老到了,不能刻意而为之。当然写生也会带来这样的问题,有些画家会留恋笔墨,甚至有点自恋,觉得只用某种表现方式就够了。或许长期在一个地方待着,就画一个地方,这种方式也是如履薄冰。对我来说,以前是画纯水墨,现在到外地写生也会用点颜色,色破墨,墨破色,水墨相融这样一种笔墨方式跟我以往纯水墨的表达方式又不一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应该要让笔墨有更新的尝试。写生引发的程式化问题是应该引起重视的,但是人在每个阶段的笔墨肯定是不一样的,其实有时候看一个画家的笔墨表现似乎有些雷同,但是从一生的漫长时间来看肯定是不一样的。
(作者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