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建丞先生的
篆刻艺术
■姚新兴
中国书画讲究“书画同源”、“诗书画”、“画外功夫,字外功夫”,元代以后文人画兴起,人们将印列入,因而便有了“诗书画印”之说。近代的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等,不仅是诗书画大师,而且刻印也是高手,今天我们要说的谭建丞先生也然。
谭建丞(1898—1995),又名钧,号澄园,吴兴人,生前为西泠印社名誉社员、浙江省书法家协会顾问、浙江省美术家协会顾问、浙江省篆刻研究会顾问、浙江省文史馆名誉馆员、湖州诗词学会会长、湖州书画院院长。
先生诗书画印均佳,被誉为继吴昌硕先生后又一位精擅“四绝”的艺术家和20世纪最后一位精擅“四绝”的艺术家。
上世纪70年代我与谭建丞先生相识,缘于一方印。彼时吴兴县文化局与双林镇镇政府共同举办了一次“吴兴县书画界人士座谈会”,我有幸被邀出席。座谈会组织者要求青年作者每人创作一件书画作品,会后请谭建丞先生进行评点。那天我写了一幅大字,内容为:“春已归来”。由于事先我曾请教过单晓天和应金阳先生,所以这张字章法较好。谭老看罢我写的那张字后说道:句子很好,章法不错,印章更佳。他问,此印是谁刻的,答之,我的老师。你的老师是谁?谭老又问,我说是上海的单晓天先生,他将信将疑,我将印送呈上,他很欣然,还专门谈及40年代他与邓散木、单晓天交往的故事。
1981年,谭老推荐我到湖州书画院工作,与先生朝夕相处,便开始有意识收集先生所刻之印蜕,多年下来,为数不少。1988年,澄师交我一个信封,里面是他各个时期所刻印蜕,约有200多枚,先生言:“平时所刻大都不留痕,你喜欢就送你吧。”我将收集的印蜕粘成厚厚三册,后遇沙孟海先生,便请沙老题了“澄园印存”签条;尔后我又延请乡贤沈迈士、费新我为“印存”题签。在我“言之再四”下,谭先生在这本“印存”前页,写了“学刻自述”。现在有关先生的篆刻艺术介绍,大者出于这个“印存”和“学刻自述”。
先生在“自述”中言:“童年好嬉,往往取硬年糕切为印,抟泥巴以为纽,稍长,常观吴昌硕、陆培之两位篆刻大家刻印,二公告,学治印必从汉人入手,后得《十钟山房印举》,渐觉心有所归。”从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出,先生学篆刻之初,走的是正道。先生在“自述”又言:“中年后先后居上海、杭州,交游者如赵叔孺、黄葆戊、张葱玉、吴东迈、邓散木、潘天寿、张宗祥、吴茀之、诸乐三、韩登安、张鲁庵、唐醉石、来楚生等当代著名篆刻艺术家。”再言:“不知分宗论派,昌石乎,白石乎,皆我师也”。基于这一理念,先生这个时期的篆刻是博采众长,风格多样。有浙派、吴派、虞山派的影子。他还以楷书、隶书、甲骨文、钟鼎文、图案入印,异彩纷呈。1987年我曾根据谭老回忆,写就“谭建丞与邓散木”一文,刊登在《解放日报》。
人们常言先生笔墨厚重,大气磅礴,今言篆刻亦然。先生晚年(70岁后)的篆刻与书画一样,达到了“人印俱老”,厚重、老辣,粗犷,有天然粗放之美,已有自己的风貌。
先生一生勤奋,创作甚丰,先生曾言,诗书画印,对印用功最勤。先生刻印自10余岁开始至90多岁,创作时间跨度长,其一生刻印上万。现发现先生最早的印是27岁所刻朱文多字印:“正谊轩主人摹拓三代二汉六朝金石文字”,取法浙派,苍劲质朴(当然早的肯定有,目前还未发现而已,有许多印因没有边款,所以难断定其年代); “文革”起,先生身处“逆境”,但刻印不断,先后刻就毛主席诗词二十首、毛主席词《沁园春·雪》等印谱多部。先生88岁刻“笔补造化”印,署款说:今后不再刻矣。然89岁后仍继续在刻。最晚的印是93岁所刻白文印:“宠为下”,识者云,“真力不衰,令人敬佩”。
我国篆刻史上刻印时间这么长的人极少(首先是起步早,还要高寿,齐白石是高寿,他活了93岁,而谭老93岁还在刻印),旧时大多数印人在60岁后,便很少刻印,如刻印也往往由学生弟子代刀(谭老曾告,吴昌硕65岁后的印,大多是其子吴东迈代刻),而谭老则9旬后还“操刀奏石”,令人叹为观止。
谭先生的篆刻成就得益于名师指导、走正道(后来他也常常告诫年轻学习者,学印必从汉印入手);加之他的勤奋和印外功夫(交游名家,博采众长,文字、书画等等),使得他在诗书画印上并驾齐驱。有人言:如果将诗书画印分别设单项比赛,先生均可参加决赛;如果将诗书画印设为全能比赛,先生是冠军有力竞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