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多媒体等新技术出现后,中国绘画又再次面临回归文人画的必然趋势,这次回归的最大特点就是对艺术家提出新的更高的要求,即注重自身修养与作品所体现的精神价值,而恰好这两点被无数艺术家忽略了。当下中国绘画已经失去了方向,形成了众多的所谓流派与圈子,流派与圈子内相互吹捧,嫡系之间模仿与复制,缺乏原始与时代精神,许多所谓艺术家故弄玄虚,套用许多观念与概念,神化自己,涂鸦几笔,就自封为大师者比比皆是,游走艺术的江湖,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吴冠中提出了“笔墨等于零”的理论。我国传统绘画大都用笔、墨绘在纸或绢上,笔与墨是表现手法中的主体,因之评画必然涉及笔墨,但也逐渐舍本求末,人们往往孤立地评论笔墨。喧宾夺主,笔墨倒反成了作品优劣的标准。构成画面,其道多矣,点、线、块、面都是造型手段,黑、白、五彩,渲染无穷气氛。为求表达视觉美感及独特情思,作者寻找任何手段,果真贴切地表达了作者的内心感受,成为杰作,其画面所使用的任何手段,或曰线、面,或曰笔、墨,便都具有点石成金的作用与价值。
吴冠中“笔墨等于零”的宣告所引起的中国艺术界的震动和反思,使一场庞大的理论争鸣成为20世纪末中国艺术界独具魅力的景观,并且持续到新的千年。众多艺术家、理论家、艺术史家从许多不同角度给予了不同的解释。大多数都同意这一点:“笔墨等于零”的提出将是深有意义的。那么,其意义何在呢?
“笔墨等于零”,是一句口号,是吴冠中的一种艺术见解,但它反映的却是一种潮流,它的提出决不是偶然的。它并不能仅仅看作是吴冠中针对中国画创作的一些不良现象所作的反应和个人见解。翻开20世纪的中国美术史,我们可以看到,“笔墨等于零”这个口号的出现其实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结果,它集中代表了中国画发展中一股“消解笔墨”的潜流。
“笔墨等于零”所代表的“消解笔墨”潮流的本质在于它是一种对“笔墨中心主义”的解构。所谓“笔墨中心主义”,是指中国画在长期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以笔墨为核心价值标准的艺术观念。中国画由于其独特的媒介一直注重“笔墨”。“笔墨”并提最早见于五代荆浩的《笔法记》。中国画以“笔墨”作为核心价值标准是随着“文人画”发展而逐渐建构起来的。从苏轼到赵孟頫、“元四家”,再到董其昌构成文入画的长长的发展序列。董其昌的“南北宗论”奠定了文人画完善的理论与实践基础,同时,也为以“笔墨”作为“第一义”的绘画观念奠定基础。随着文人画成为主流,其创作标准亦很自然地渗透进非文人画中,“笔墨”便最终建构起它在绘画中核心价值标准的地位。
“笔墨等于零”要消解的正是以笔墨为中心,作为核心价值标准的传统艺术观念与价值体系,这根源于对现代性的探索。这一口号的意义我认为也正是在这里。其实,中国画在20世纪的历次争论与变革本质上都是基于对现代性的探索。历来变革的两种主要方式,一种着眼东西,吸收外来文化;另一种着眼古今,力求从自身传统中挖掘。它们在本质上都只是一种对传统的进一步完善。“笔墨”确实是中国绘画独具特点的个性之处,它在建构核心的价值标准地位的过程中逐渐具有了一种独立的审美价值,也就是自律性。但是它并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自律。对笔墨的审美价值可以从两方面来看,一方面是笔墨具有的纯粹视觉形式,这是毫无疑问的自律。另一方面是笔墨被赋予的、所包容的文化内涵。在这一方面,笔墨的审美价值看似独立,其实仍然受到文化所赋予的许多超验价值的制约,而不仅仅是纯形式的视觉感受所能感知的。这实际上是一种“他律”的状态。中国画“笔墨”的这两个方面总是紧密结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一种“半自律”的状态。在笔墨的发展中,就第一个方面来说,笔墨逐渐趋于纯粹媒介。就第二个方面来说,支撑“笔墨”审美价值的传统文化受到现代文化的冲击。总之,“笔墨”面临着“危机”。既然“笔墨”是中国画的核心价值标准,“笔墨”的“危机”便也意味着中国画的“危机”。